旗舰镇海号四楼。
这里是整艘战船的指挥核心,也是统帅段天赐的所在。
通往此处的,只有一道狭窄而陡峭的楼梯。
此刻铁牛在前,陆峥在后,正准备上楼,只要上去宰了统帅,那么这一场海战也就结束了。
就算剩下的镇海卫负隅顽抗,但没了统帅就是一盘散沙。
将他们歼灭只是时间问题。
因此两人的斩首行动,是能否击败镇海卫的重中之重。
铁牛两人刚刚踏上楼梯,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便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只见狭窄的四楼楼梯口,密密麻麻地挤着几十名火铳手。
他们分作三排,黑洞洞的枪口早已对准了这边,燃烧的火绳在两人眼中异常刺眼。
“不好,快退!”
站在后面的陆峥见到这情况,心都凉了半截,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开火!”
随着一声冷酷的命令,第一排的火铳手同时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十几道火舌在黑暗的楼梯间喷吐而出,密集的铅弹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朝着两人劈头盖脸的打去。
在这个距离上,根本来不及躲避。
铁牛眼见退无可退,那股子蛮劲儿上来,将陆峥完全挡在身后。
双手将那根六十斤重的熟铜棍如风车般疯狂舞动起来。
“呼呼呼——!”
铜棍化作一面密不透风的铜墙。
“铛!铛!铛!铛!”
一连串密集如同雨打芭蕉般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铅弹撞击在铜棍上,火星四溅。
铁牛凭借着恐怖的臂力和速度,硬生生挡下了第一波排枪的大部分子弹。
他的两条手臂青筋暴起,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冲击力。
只是火枪手有三排。
第一排的火铳手射击完毕,立刻蹲下装填。
第二排的士兵补上了位置,再次开火!
“砰砰砰!”
噗——!
一声闷响,铁牛的身体猛地一颤,左肩之上爆开一团血雾。
一颗铅弹,终究是突破了棍影的防御,打入了他的肩胛骨之中。
“走!”
陆峥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铁牛的腰带,将他硬生生拽回了三楼的平台。
两人狼狈地靠在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
“你怎么样?!”陆峥看着铁牛那血流如注的肩膀,急声问道。
“不碍事!”
铁牛咬着牙,摇了摇头。
他看了一眼那深可见骨的血洞,深吸口气。
猛地将两根手指伸了进去,在血肉中摸索。
“唔——!”
铁牛发出一声闷哼,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下一刻,他猛地一抽手,一颗已经变形的铅弹,带着淋漓的鲜血,被他硬生生从身体里抠了出来,扔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陆峥看得眼皮直跳,心中对铁牛承受痛苦的高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徒手将铅弹抠出来,这得要多大的毅力。
“他娘的,这玩意儿打得还挺深。”
铁牛撕下一块布条,胡乱地将伤口扎紧,然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两人探头看了看上的楼梯口,陷入了沉默。
有这四十名火铳手结阵防守,楼梯口狭窄,根本无法闪避,强冲就是送死。
“唉!”
铁牛叹了口气,有些丧气地开口。
“可惜没把虎蹲炮给搬来。
要是有那玩意儿,一炮就能把上面那帮孙子给轰上天!
这船上倒是有不少红夷大炮,可那玩意儿几千斤重,咱们也扛不动。”
铁牛一边说,一边拖过一具尸体,朝着上方扔去。
“砰砰砰!”
尸体还在半空,就被密集的弹雨打成了筛子,血肉横飞,重重摔在台阶上。
对方这么强的火力,让两人彻底犯了难。
而此时,船外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那些没有被秦孝渊主力舰队拦截住的镇海卫战船,正在疯狂地朝着旗舰这边赶来,显然是要登船救援他们的统帅。
一楼甲板上,私兵的数量已经越来越多。
黑鲨率领的海盗虽然悍不畏死,但在对方精锐的不断冲击下,已经渐渐有些撑不住了。
“杀!”
林溪和薛武见状,冲杀了下去。
薛武的肩膀已经被草草包扎,虽然受伤,但毕竟是锦衣卫总旗,武艺不弱。
林溪更是剑随人走,一剑一个,硬生生将镇海卫的冲击挡住。
阿豹也带着另一批弟兄从其他地方登上了船,双方在血腥的甲板上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
陆峥的心,越来越沉。
再这么拖下去,等黑鲨他们彻底崩溃。
下方的敌人冲上二楼、三楼,再配合四楼那四十名火铳手,形成上下夹击之势,他和铁牛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只有跳海逃命的份。
到那时,斩首行动就彻底失败了!
而一旦失败,朝廷水师以及这帮海盗兄弟,说不定就会全军覆没。
怎么办?
陆峥的目光在狭窄的船舱内飞快地扫视。
他看了看上方那被震得簌簌落灰的木制天花板。
又估算了一下四楼甲板的高度,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中形成。
“铁牛!”陆峥低声道。
“嗯?”
“你继续去楼梯口,不用冲,就弄出点动静,把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
“那你呢?”
“我从这里,破顶上去!”陆峥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
铁牛一愣,随即摇头道:“不行!四楼有多少人,什么情况,咱们一概不知!
你这么贸然上去,万一上面也有重兵埋伏,那不是自投罗网吗?太危险了!”
“富贵险中求!”
陆峥整理了一下飞鱼服的领口,咧嘴一笑。
“我陆峥,吃的是皇粮,拿的是皇饷!
萧远这老贼敢造反,我就有责任办他!就算是死,也值了!”
铁牛看着陆峥坦然的笑容,沉默了一瞬,随即重重一点头:“好!俺去给你把动静闹大点!”
说完,铁牛提着熟铜棍,走到楼梯口,开始用棍子不断地敲击墙壁。
时不时地扔些尸体上去,制造出一种准备强攻的假象,然后大骂“四楼的龟孙听好了,爷爷马上就要冲上来了,洗干净脖子等着。”
“砰砰砰!”
楼上果然紧张起来,枪声再次响起。
陆峥则是迅速进入船舱内,他搬来一张桌子,又叠上两把椅子,他轻身跃上,手中的绣春刀反握,刀尖抵住天花板的木板缝隙。
他仔细倾听着上方船舱内的动静,通过脚步声大致判断人员的分布。
“砰砰!”
楼梯口再次传来枪声,陆峥知道,是铁牛又在“佯攻”了。
就是现在!
陆峥内力灌注,刀锋无声地刺入木板。
他动作迅速,随着切割,木屑簌簌而落,发出的声响完全被外面震天的喊杀声和楼梯口的枪声所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