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脚刚落下,碎石在鞋底崩成粉末。
风更大了,卷着沙粒抽在脸上,像被刀子刮。天色已经全黄了,太阳看不见,地平线也消失了。我和雷猛站在这片焦土上,四面都是沙浪翻滚,分不清哪边是来路。
“方向呢?”雷猛喊,声音差点被风吹散。
我没回话,闭上眼。丹田里的残碑熔炉还在烧,青火微微晃动,不是乱抖,是有节奏地颤。三短一长,和刚才地底传来的震动一样。我把气血往下沉,用古武拳经的法子导引,让经脉贴着地面去听。
地下有东西在动。
不是活物,是灵脉。死了九成,但还有一丝在跳,像快断的弦还在响。这脉没断,说明西北偏北那块地是活的。裂缝不会开在死地上,它要吸灵气,就得靠这种地方。
我睁眼,抬手指了个方向:“那边。”
雷猛顺着看过去,只有一片黄雾。“你确定?”
“熔炉认得。”我说,“它比地图准。”
他不再问,把工具包往上提了提。三百六十种材料叮当响了一声。他知道我现在说的话,每一句都有根据。
我们开始走。
每一步都踩得深,沙子烫脚,鞋底开始发软。风从侧面推,人得斜着身子才能站稳。我走在前面,雷猛跟半步后。他的器阵残盘早就不亮了,连个指针都转不动。这片地太邪,灵气乱流,所有外物都没用。
只有我能看。
残碑熔炉的青火顺着经脉爬上来一点,照出一条虚线,指向远处。我盯着那条线走,哪怕眼前什么都没有。
五十步后,脚下沙地突然变硬。
我停住。
雷猛也停下:“怎么了?”
“下面有壳。”我说。
话音刚落,地面裂开一道缝,一道黑影冲天而起。蝎尾高扬,毒针泛绿,直刺雷猛后背。
我左手拍腰间酒囊,里面是碎剑渣混着灵粉。右手拔剑,无锋重剑出鞘半寸,源炁灌进去,剑脊上的青痕猛地暴涨。
横斩!
剑气撞上蝎尾,“锵”一声炸响,毒针断成两截,飞出去的碎片削进沙墙,打出三个小坑。
那东西落地,趴在地上,全身灰褐色,甲壳带裂纹,尾巴只剩半截还在抖。它转头盯我,复眼里映着我的影子。
筑基期。
流沙蝎。
这类东西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它们吃腐气,靠死灵脉活着。现在这条脉还没彻底断,它就敢冒头,说明有人喂过它。
或者——有人把它放出来的。
它低吼一声,前钳张开,扑向我面门。
我站着没动,等它冲到三尺内,才侧身踏步,右脚踹在它腹部软甲处。这一脚用了碎星拳的劲,力道透进去,直接震裂内脏。
它飞出去三丈远,砸进沙堆,没再起来。
雷猛喘了口气:“差点就扎上了。”
“你背后擦破了。”我说。
他扭头看了一眼:“没事,皮厚。”
我从酒囊倒出一点灵液,抹在他伤口上。液体一碰皮肤就冒白烟,那是毒在蒸发。好在我斩得快,毒针没扎实。
“谢了。”他说。
我点头,剑尖垂地,一缕淡金色源炁从剑端渗出来,在风中凝成细线,像根绳子往前飘。
“跟着它走。”我说,“别丢。”
这条线是用源炁化出来的,能撑半个时辰。风再大也不会断,因为它是从我体内直接拉出去的。别人看不见,只有我能控。
我们继续往前。
百步之后,我眼角忽然扫到左前方高丘上有动静。
风沙里站着一个人。
灰袍,长戟,身形笔直。他不动,也不靠近,就站在那儿看着我们。距离太远,看不清脸,但我知道他在看。
我脚步没停,也没回头喊雷猛。只是把手按在剑柄上,拇指蹭过剑格缺口。那里有个凹,三年前救他时留下的。
那人影看了几息,转身走了。一迈步,就消失在沙幕里。
“有人。”我说。
“谁?”雷猛问。
“不知道。”我说,“但不是瞎逛的。”
“巡守?”
“不像。”
如果是古墟巡守,早就出手了。这种人只会躲在暗处,等你犯错。他们不急,因为我们迟早会走到他们设好的路上。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盯着前方的源炁线,继续走。
沙子越来越硬,踩上去有回声。地下那股脉跳得更清楚了,三短一长,和熔炉里的节奏对上了。越靠近,青火烧得越稳。它不是在预警,是在准备。
我知道快到了。
不是裂缝入口,是接近了。
雷猛突然低声道:“你觉不觉得……风小了?”
我停下。
确实。
刚才还能掀人翻跟头的风,现在只能吹起沙尘。头顶的黄云也没那么压人了。空气还是干,但不再割喉咙。
这不是自然变化。
是某种力量在收。
我抬头看天。
远处天际有一道微光,扭曲了一下,像水波荡开。那不是阳光,是空间本身在波动。和上一章看到的那道缝不一样,这次更浅,更细,像是被人轻轻划了一刀还没裂开。
但它在等。
我在原地站了几息,然后抬起脚。
下一脚落下时,鞋底踩到了一块铁片。
我弯腰捡起来。
锈得很厉害,边缘卷曲,上面刻了个字,只剩一半,能看出是个“杀”字。
血刀门的标记。
但这不是新的。
是旧的。至少埋了二十年。
我捏紧它,扔进酒囊。
雷猛看着我:“怎么了?”
“老账。”我说,“有人先来了。”
他没再问。
我们继续走。
源炁线还在前面飘,像一根不会断的引魂灯。我盯着它,脚下一步不停。沙地开始出现裂纹,一道一道,呈放射状往外扩。每走十步,就能看到一块碎石上带着烧痕,像是被高温瞬间融化又凝固。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
是打出来的。
有人在这里交过手。
而且打得不轻。
我摸了摸左眉骨的疤。这道伤是师父留的,测试剑心那天砍的。那时候我不懂,现在懂了。有些战斗不是为了赢,是为了活。
就像现在。
我不能停。
也不能回头。
风又起来了,但这次是从背后吹,推着我们往前走。我握紧剑柄,掌心出汗。剑胚微微震,不是怕,是在渴战。
我知道它想打架。
我也一样。
雷猛突然说:“你有没有觉得……脚下这地,有点热?”
我低头。
鞋底已经开始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