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普利拉城的列车络经不绝。
如今那车站只剩下了暴露出来的钢筋、渠道。
刚出炉的面包的香甜气味荡然无存,四周弥散着灰尘的味道。
碎石散落得到处都是,目之所及只有灰蒙蒙的一片。
只有那些被房屋压着的绿植,在告诉众人,普利拉城不久之前还生机勃勃。
昔日热闹的冒险者公会,现在也只能看到残留的几张桌椅,跟那没了半截的楼梯。
哈林再回来这个公会,已经听不到前台小姐那“当当当”盖章的声音了。
所有的熟人都消失了,就好象他人生的一部分被硬生生扯掉一样。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那带着灼烧痕迹的墙面。
“这里是我的家。”哈林开口说道,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中显得有些飘忽。
“那真是为你感到遗撼。”阿希德巴望着那完全没有办法称之为屋子的废墟,给哈林弹了一个小曲。
他们耳边传来最多的,是呼啸的风声。
没了墙壁之后,风儿的确是喧器了许多。
“普利拉城看上去象是被攻击过一样。”哈林呢喃道,他的目光扫过地面上一道道犁出来的巨大沟壑。
“确实啊,这不象是天灾。”阿希德巴点了一下头,他的目光落在远处一座没了半截的钟楼上,“可是什么东西能将普利拉城破坏成这样?”
普利拉城可是住着数不清的冒险者,他们中不乏厉害的人物。
单靠他们,就能够抵御相当强大的敌人。
“不说别的,就算是一头龙都攻不破普利拉城。”阿希德巴感慨了一声。
“这家伙,怎么说话的?”哈林头顶的修娜不满地说,“我们龙族可是很厉害的,一下子就能攻破你们的城。”
“所以真的是龙干的?”哈林低声问头顶的蓝色蜥蜴。
“怎么可能?”修娜摆了一下爪子,“哪一头龙会这么无聊?”
如果是其他家伙说这句话,哈林说不定就信了。
但是从这只自称“龙族”却整天趴在自己头上蹭吃蹭喝的蓝色蜥蜴嘴里说出来,他甚至觉得普利拉城真可能是被一头闲得无聊的龙给灭掉的。
“就算真的是龙干的,也有一个地方很奇怪。”哈林皱了皱眉,忽然之间察觉到了充满违和感的地方。
他环顾四周,嘀咕道:“这里为什么没有尸体?”
他们在普利拉城一带的边界,都能够发现一些受害者的尸体。
到了普利拉城这里,就只剩下空荡荡的废墟。
没有血迹,没有残骸,什么都没有。
简直就象是这城市里的人,都原地蒸发了一样。
“这里疑点重重啊,难怪公会要派那么多人来调查。”阿希德巴抱着自己的琴。他的视线警剔地扫过周围那些黑漆漆的门洞和窗口。
别说受害者了,他们连之前公会派来调查的其他小队都没碰到一个。
现在的情况,完全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就在哈林还想要在这一片废墟找到更多线索的时候,阿希德巴在那破烂的酒馆残骸里,从一堆碎木片下踢出了一张折起来的纸条。
“哈林先生,你过来看一眼。”阿希德巴扬了扬手里好象被踩了好几脚的纸条。
哈林瞥了一眼,几步走了过去,从他手里接过那张又脏又皱的纸。
然而当哈林看见上面的字迹跟内容后,他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纸上只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是他无比熟悉的笔迹。
上面赫然写着:“一路顺风,蠢货!”
“为什么这张纸条还在这里?”哈林的手指从纸条上掠过,自言自语道。
纸条褶皱很多,上面还有脚印,应该是被当垃圾扔在了地上。
可是,酒馆不可能好几天都不清理地板上的垃圾。
这张代表着他和队友们散伙的留言早就该被人丢到垃圾桶里面,然后从这世界上彻底消失。
恍惚之间,哈林的思绪被拉回了离开普利拉城之前的日子。
酒馆里嘈杂的音乐,同伴们勾肩搭背的醉话。
一个很荒谬的念头从他的脑子里蹦了出来:“普利拉城是在他离开不久后被毁掉的。”
“我————恰好躲过了一劫?”哈林呢喃着,视线死死地钉在那张薄薄的纸片上,仿佛要把它看穿。
不过阿希德巴在边上用力地弹了弹琴,才让哈林回过神来。
“这纸条很特别吗?”阿希德巴好奇地问。
“是我以前队友跟我喝完酒后,给我的留言。”哈林顿了顿,解释道。
“可是,这中间不是应该过去很久了吗?”阿希德巴侧着头,又问了一句。
“对啊,应该过去了很久才对。”哈林将纸条揣进自己的兜里,手掌按在胸口,感受着那纸片微不足道的轮廓。
就在这时。
“沙沙“,一阵风沙声掠过,阿希德巴那尖耳朵稍微动了一下。
他旋即便转身,试图查找声音的源头。
“如果是人的话,我希望阁下能自觉一点现身。”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废墟中传出了很远。
并没有人回应阿希德巴,但耳边的沙沙声仍在。
而且渐渐地,那些声音愈发密集,并且从四面八方传来。
阿希德巴试着弹了一下用来震慑怪物的曲子,可是根本就没有效果。
那“沙沙”的声音正在逼近,可是哈林和阿希德巴依旧找不到声音的源头。
“在这里。”哈林馀光注意到了脚下阴影的违和,那片阴影的边缘比它该有的轮廓多出了一块蠕动的凸起。
他便猛地一踩,脚底传来的触感异常古怪。
既不象踩在坚实的地面,也不象踩在柔软的泥土里,而象是踩进了一团黏稠的胶状物里。
而被他踩中的“阴影”,瞬间就象是活了过来,从哈林的脚底下一滑而出,如同一滩泼洒的墨汁,贴着地面朝远处飞快地溜去。
跟它一起动起来的,还有哈林和阿希德巴周围,那些原本静静躺在地面上的所有阴影。
这些奇怪的东西一直都在哈林跟阿希德巴的眼皮子底下,与瓦砾和断墙投下的真正影子完美地融为了一体,欺骗了他们的眼睛。
现在,它们从废墟的每一个角落伸出黑色的触手,汇聚成一片蠕动的不定形之物,无声地朝着两人包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