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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晨光、茶香与确定的音符(1 / 1)

星期五清晨六点四十分的垂云镇,还裹着一层灰蓝色的、将醒未醒的薄纱。

夜晚残留的寒意尚未完全退去,像一层看不见的、潮湿的薄膜,紧贴着皮肤。街道空旷,路灯还亮着,发出昏黄而疲倦的光,与东方天际那抹逐渐明亮的鱼肚白形成奇异的对峙。偶尔有早起的清洁工挥动扫把,“沙沙”的声响在寂静中传得很远。早餐店刚刚升起第一缕炊烟,白色的蒸汽在清冷的空气里袅袅上升,带着面粉和油脂的温暖香气,成为唤醒小镇的第一声温柔鼻息。

实验高中的校园,此刻还沉浸在一片慵懒的静谧里。

巨大的香樟树在晨雾中显出黑黢黢的、沉默的轮廓,枝叶上凝结着细密的露珠,偶尔有早起的鸟雀掠过,翅膀拍打空气,发出“扑棱棱”的轻响,震落几滴冰凉的水珠,“嗒”地一声砸在水泥路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教学楼巨大的影子斜斜地铺在空旷的操场上,边缘模糊,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画。

高一(15)班的教室,位于三楼走廊的尽头。

门虚掩着。

夏语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隔夜尘埃、少年人气味和清晨特有凉意的空气,扑面而来。教室里的日光灯还没开,光线主要来自窗外逐渐明亮的天光。那些光线透过擦拭得不算特别干净的玻璃窗漫进来,被窗格切割成一块块朦胧的、青白色的光斑,斜斜地投在空荡荡的桌椅、讲台和黑板上。黑板右下角的值日生名字还没来得及擦掉,白色的粉笔字在昏暗中泛着微弱的光。

就在这片朦胧的、近乎寂寥的光线里,夏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吴辉强。

他坐在教室第四组第五排靠窗的位置——那是夏语的座位。此刻,他正以一种极度投入的、近乎虔诚的姿态,趴在桌上,脑袋几乎要埋进摊开的练习册里。他穿着厚实的冬季校服,外套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深蓝色的毛衣。一只手握着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划拉着,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急促而细密的“沙沙”声,像春夜里最勤奋的蚕在啃食桑叶。另一只手则烦躁地抓着自己本就有些凌乱的短发,额前的几缕头发被他揪得翘了起来,随着他书写的节奏微微颤动。

他的背弓得很低,肩膀耸起,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死时速”、“与作业共存亡”的悲壮气息。桌角放着一个啃了一半的、已经冷硬的馒头,塑料袋随意敞开着。还有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身上凝结着一层细密的水珠,正沿着瓶身缓缓下滑,在桌面上洇开一小圈深色的水渍。

这画面太熟悉了。

几乎每个周末前的周五早晨,都能在教室里看到类似的场景——赶作业的“亡命之徒”。

夏语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一个轻松的弧度。昨晚和刘素溪那番谈话后淤积在心口的沉重感,经过一夜安眠,似乎已经消散了大半。此刻看到好友这副“狼狈”又熟悉的模样,一种属于日常的、亲切的暖意,悄然漫上心头。

他放轻脚步,走到吴辉强身后,没有立刻出声,而是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对方那龙飞凤舞、堪比天书的字迹——大概是在补数学作业,满纸都是看不懂的符号和线条。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刻意拖长了音调、带着十足调侃意味的腔调,开口说道:

“哎——呀——!”

他故意把感叹词拖得老长。

“这不是我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智慧与美貌并重的吴辉强,吴大公子吗?”

夏语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明显的笑意。

“怎么啦这是?”他弯下腰,凑近一些,目光落在吴辉强笔下那本练习册的封皮上——《高中数学必修一同步练习》,“又——又——又开始您的‘革命任务’啦?”

他把“又”字重复了两遍,语气里的戏谑毫不掩饰。

吴辉强的笔尖猛地一顿。

他没有立刻抬头,甚至身体都没有动一下,只是那抓头发的手停了下来。显然,他听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几秒钟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和远处操场上体育生晨练的、模糊的口号声。

然后,吴辉强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老子正在干大事别来烦我”的不耐烦,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果然挂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眼睛里还有没散尽的睡意,但更多的是被数学题折磨出的烦躁和生无可恋。当他看清站在旁边、脸上带着促狭笑容的夏语时,那烦躁里又掺进了一丝“被看笑话”的恼羞成怒。

但他没力气发作。

只是没好气地瞪了夏语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重新低下头,笔尖再次在草稿纸上疯狂舞动起来,那“沙沙”声比刚才更急促、更用力,仿佛在以此表达对夏语“不合时宜打扰”的无声抗议。

夏语看着他这副“用功”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没有在意吴辉强的“冷漠”,也不再继续打扰他。他直起身,绕到自己的座位——也就是吴辉强现在占据的位置旁边。

他的座位是里面靠窗的那个。

他轻轻拉开椅子,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然后坐下,将肩上的书包取下来,放在并拢的膝盖上。他没有立刻打开书包,也没有拿出书本,只是安静地坐着,微微侧过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天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明亮起来。

东方那片鱼肚白,渐渐被染上了一层柔和的、浅金色的光晕。云层很薄,像被撕碎的棉絮,边缘被即将升起的太阳镀上了一道璀璨的金边。光线越来越强,穿透稀薄的云层和清澈的空气,斜斜地射进教室。

一束光,恰好越过窗台,越过前排座椅的靠背,落在了夏语面前的桌面上。

那是一道清晰而温暖的光束。

可以看见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缓慢地、无规则地上下翻飞,像无数个金色的、微小的精灵在跳着一支静默而永恒的舞蹈。光束的边缘在桌面上投下窗框清晰的影子,随着太阳的升高,那影子也在缓缓移动、变形。

光斑正好落在夏语摊开的手掌旁边,将他的手背映照得有些透明,能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温暖。

实实在在的、来自太阳的温暖,透过玻璃,穿过微凉的空气,落在皮肤上,带来一种细微的、却不容忽视的熨帖感。

夏语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

看着光里跳舞的尘埃,看着桌上缓慢移动的光斑,看着窗外越来越明亮的天空。

心里的最后一点阴霾,仿佛也被这清晨的阳光,悄悄地、温柔地驱散了。

就在这时,旁边那持续不断的、急促的“沙沙”声,突然停了下来。

夏语转过头。

吴辉强正抬起头,长长地、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将手里的笔“啪”地一声扔在练习册上。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抬起双手,用力揉了揉脸,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显然,他的“革命任务”暂时告一段落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头,看向夏语。脸上的烦躁已经褪去大半,只剩下熬夜和用脑过度的疲惫,以及一丝完成艰巨任务后的空虚。他的目光在夏语脸上停留了几秒,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困惑。

“老夏,”他开口,声音因为久不说话而有些干涩,“今天……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关心和试探:

“吃早餐了没有啊?”

夏语迎着他的目光,脸上的笑容温和而自然。

“怎么?”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反问,“完成你那‘未完成的革命任务’了?”

他的语气轻松,带着点朋友间常见的调侃。

吴辉强摆了摆手,动作有些无力,显然不想再提那折磨人的作业。

“别岔开话题,”他重新坐直身体,目光紧盯着夏语,神情认真了一些,“我问你呢,吃早餐了没有?”

他问得很直接,眼神里的关心是实实在在的。他知道夏语有时会因为赶时间或者想事情而忘记吃早餐。

夏语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心里微微一暖。他耸了耸肩,很老实地回答:

“没有。”

他的确没吃。早上起来,心里记挂着要来学校和东哥谈的事情,洗漱完就直接过来了,路过早餐摊时都没顾上看一眼。

吴辉强听到这个答案,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但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开始“教育”夏语要注意身体之类的。他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弯下腰,开始在自己的书桌抽屉里翻找起来。

他的抽屉有点乱,塞满了各种课本、练习册、试卷、草稿纸,还有几包没吃完的零食。他埋头在里面翻腾了好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像只正在挖洞的土拨鼠。

夏语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终于,吴辉强直起身,手里多了两样东西:一瓶250毫升的盒装纯牛奶,和一个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看起来有些干瘪的豆沙面包。

他将牛奶和面包不由分说地放在了夏语的桌面上。

“先吃这个吧,”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等会我写完剩下的作业,我再去小卖部买过。”

牛奶是常温的,盒子表面有一层薄薄的灰。面包的塑料袋皱巴巴的,里面的面包看起来放了至少一天,表皮有些发硬。

夏语看着这两样“早餐”,愣了一下。

他知道吴辉强平时会往抽屉里塞点零食以备不时之需,但这家伙自己都经常饿得前胸贴后背,居然还会留“存货”?

而且……这面包的样子,实在让人没什么食欲。

心里那股暖流又扩大了一些,但夏语还是摇了摇头,伸手将牛奶和面包推了回去。

“不用了,”他说,语气很温和,但带着坚持,“你说,你想吃什么,我去小卖部买。”

吴辉强正拧开自己那瓶矿泉水的瓶盖准备喝水,闻言动作一顿,水差点洒出来。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夏语,脸上写满了惊讶和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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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你去买?”他瞪大了眼睛,语气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

这太反常了。

平时早餐,十次有八次是吴辉强死皮赖脸让夏语“顺便”带,或者夏语用“请客”来“收买”他帮忙跑腿。主动提出去买早餐,而且还是在这种“饥肠辘辘”的清晨,对于夏语来说,简直可以列入“校园奇闻”级别。

吴辉强甚至下意识地将身子探过夏语的书桌,伸长脖子,向窗外东方的天空张望,嘴里还念念有词:

“难道……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升起的吗?奇怪了……看着方向没错啊……”

他那副煞有介事、仿佛真的在研究天体运行规律的样子,把夏语逗笑了。

“说什么胡话呢!”夏语没好气地伸手,轻轻拍了拍吴辉强的后脑勺——力道不重,带着朋友间的亲昵和笑骂,“一开始,不是我经常给你带早餐吗?怎么,现在翅膀硬了?还是皮痒了,想让我帮你松松?”

他说的是实话。刚入学那会儿,吴辉强人生地不熟,又是个丢三落四的性子,夏语确实经常帮他带早餐。

吴辉强被他拍得缩了缩脖子,重新坐回座位,脸上立刻堆起讨好的、贼兮兮的笑容。

“没有,没有,”他连连摆手,语气夸张,“我开玩笑的!我哪敢啊!夏公子的大气和慷慨,小弟我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他故意用上了武侠小说里的腔调,逗得夏语又是一阵笑。

笑过之后,夏语白了他一眼,语气恢复了正常,但眼里还带着笑意:

“赶紧说,吃啥?我去买,不然等会儿要上早读了,小卖部该排队了。”

吴辉强一听,眼睛立刻亮了。他搓了搓手,脸上露出那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兴奋表情,然后掰着手指头,开始如数家珍:

“嗯……我要一个肉松面包,要夹心多的那种!再来一根玉米肠,要‘双汇’的!哦对了,还要一包‘魔法士’干脆面,烤肉味的!如果还有的话,来一瓶‘冰红茶’,要冰的!如果……”

他一口气报了四五个名字,还在继续想。

夏语听着他这“报菜名”似的架势,终于忍不住,笑骂着打断他:

“停停停!你小子是打算将小卖部整个搬回来吗?啊?这还叫‘一点点’?”

他想起刚才吴辉强自己说的“一点点而已”。

吴辉强被拆穿,也不尴尬,反而笑嘻嘻地说:

“没有啦,真的只是一点点嘛……你看,面包、肠、面、水,四大类,营养均衡!”

他还振振有词。

夏语看着他这副无赖样,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钱包——一个简单的黑色皮质对折钱包,边角有些磨损。

“行了,我知道了。”他一边将钱包揣进外套口袋,一边说,“我看着买。肉松面包和玉米肠肯定有,干脆面和冰红茶……看情况。”

他给出了一个模糊但合理的承诺。

吴辉强也知道不能太过分,立刻见好就收,满脸堆笑地点头:

“行行行!你是大爷,你说了算!买啥我吃啥,绝对不挑!”

那副狗腿的样子,简直没眼看。

夏语又好笑地摇了摇头,不再理他,转身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渐远去。

直到夏语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口,吴辉强脸上那夸张的笑容才慢慢收敛起来。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夏语离开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充满了思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嘴里低声念叨着,声音很轻,只有自己能听见:

“这……还真的有些不太正常……”

他回想起昨晚夏语那副失魂落魄、对放学铃声都毫无反应的样子,再对比今天早上虽然来得早、但神情轻松、甚至主动提出去买早餐的状态……

“昨晚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今天却是这样子的一个状态……不对劲,不对劲。”

他咂了咂嘴,像是在品味某种可疑的变化。

“等会儿……”他目光转向前排顾清妍还空着的座位,一个念头冒了出来,“等会儿得让顾清妍去八卦八卦一下才行。那丫头消息灵通,应该能打听到点什么……”

他打定主意,这才重新坐直身体,拿起笔,准备继续和剩下的作业“搏斗”。但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脑子里还在想着夏语的反常。

阳光,又往教室里移动了一些,将更多的桌面染成了温暖的金色。

上午的时光,在老师或抑扬顿挫或沉稳平静的讲课声、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呀”声、书本翻动的“哗啦”声、以及同学们或专注或走神的呼吸声中,平稳而缓慢地流淌着。

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声,在十一点三十分准时响起。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而急促的铃声,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教室的门。原本安静的校园,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骤然沸腾起来。桌椅移动的“刺啦”声,同学们起身收拾书本的“哗啦”声,迫不及待的交谈声、笑声、招呼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从每一扇敞开的门里涌出来,在走廊里碰撞、回荡。

高一(15)班的教室也不例外。

老师刚说完“下课”,教室里就“嗡”地一声喧闹起来。大部分人第一时间抓起饭卡,呼朋引伴地冲出教室,目标明确——食堂。也有人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东西,打算等人少些再去。还有几个勤奋的,还在埋头演算最后一道题。

夏语属于动作最快的那一批。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慢条斯理地整理桌面,而是迅速将刚发下来的数学试卷对折,塞进书包侧袋,然后从抽屉里拿出校牌——一块蓝色的塑料牌子,上面有他的照片、班级和学号。他将校牌挂在脖子上,又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深蓝色棉服外套,利落地穿上。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然后他拎起书包,甩到肩上,转身就朝教室后门走去。

脚步干脆,目标明确。

“哎!老夏!”

吴辉强刚把最后一口从顾清妍那里“蹭”来的薯片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一转头就看到夏语已经快走到门口了。他连忙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费力地咽下薯片,追问道:

“你中午不跟我一起吃饭吗?”

平时他们俩虽然不是每次都一起,但至少有一半时间会结伴去食堂,路上还能扯扯闲篇,吐槽一下上午的课或者某个老师。

夏语在门口停下脚步,回过头。教室里嘈杂的人声和匆忙的身影在他身后形成流动的背景,但他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点计划即将实施的、隐隐的期待。

“不了,”他摇摇头,回答得很干脆,“我中午要去一趟琴行,东哥那儿。”

他顿了顿,看着吴辉强,问道:

“你要不要一起去?”

他的语气是认真的,并非客套。

吴辉强一听“琴行”和“东哥”,脑袋立刻摇得像拨浪鼓,双手也连连摆动:

“不不不!我不去!绝对不去!”

他的反应激烈得有些夸张,脸上写满了“敬谢不敏”。

“你们聊的那些东西,什么和弦、效果器、编曲、音色……太复杂了,跟听天书似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他诉苦般地说道,仿佛曾经遭受过某种“精神折磨”,“我还是去食堂跟我的糖醋排骨和红烧鸡块交流感情比较实在。”

夏语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也没强求。

“那行,”他点点头,“你自己去食堂吧。”

吴辉强眼珠一转,又想起另一件事,脸上堆起笑容,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问:

“那……下午,要不要给我带奶茶?老规矩,红豆布丁?”

他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夏语想了想。去完东哥那边,他可能还要去文学社处理点事情,时间有点紧。

“不知道有没有时间,”他没有把话说死,“有时间就给你带。来不及的话,我就不帮你买了。”

他说得很实在。

吴辉强倒也不纠缠,很爽快地笑道:

“没事!你自己看着来!安全第一,奶茶第二!”

他说得豪迈,仿佛奶茶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夏语笑了笑,对他摆了摆手,说了声“走了”,便不再停留,转身汇入了走廊里汹涌的人流,很快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吴辉强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夏语消失的方向,直到看不见了,才咂咂嘴,转身回到教室。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几个还在磨蹭。

顾清妍也刚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

吴辉强眼睛一亮,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诶!顾清妍!等等!”

顾清妍被他吓了一跳,皱着眉抬起头,看着堵在面前的吴辉强,没好气地说:

“干吗啊?吓我一跳!赶紧让开,我要去吃饭了!”

“就一个问题!问完就让你走!”吴辉强竖起一根手指,表情严肃,仿佛在讨论什么国家大事。

顾清妍狐疑地看着他:“什么问题?快说!”

吴辉强左右看了看,确认附近没什么人注意他们,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

“怎么样?有没有问到?老夏今天……为什么行为这么反常?”

他指的是夏语早上主动买早餐,中午又急匆匆去琴行,以及整体精神状态与昨晚截然不同这件事。

顾清妍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皱得更紧了,看吴辉强的眼神像看一个白痴。

“你没在吗?”她的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我记得你当时好像也在旁边啊?怎么还来问我啊?”

她记得早上夏语和吴辉强说话时,她就坐在前面,听得一清二楚。

吴辉强被她问得噎了一下,有些着急地抓了抓头发:

“哎呀!我……我那不是光顾着感动和点餐了吗?细节!我要的是细节!还有……还有他心情变好的原因!你打听到了没?”

他一副“你不告诉我我今天就不让你走”的赖皮样子。

顾清妍被他缠得没办法,翻了个白眼,想了想,说道:

“问了。”她的语气放松下来,“夏语说,昨晚心情不好,是因为昨天下午去琴行,东哥跟他说,他平时用的那把琴坏了,元旦演出可能用不上。所以他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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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原因,吴辉强早上其实隐约猜到了。他更关心的是:

“那今天早上心情变好……是想到解决办法了?”

他的语气急切。

顾清妍点点头,一边整理自己的围巾,一边说:

“听他的意思,好像是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其实他说,昨天东哥就给了他解决的方案,只是他自己没有想好,一直在纠结。”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神秘兮兮的笑容,声音也压低了一些:

“不过昨晚……好像有人给了他不错的建议,所以他就……嗯,好起来了呗。”

说到“有人”和“不错的建议”时,她的语气明显暧昧起来,眼睛里也闪烁着一种“我懂我懂”的、亮晶晶的光。

吴辉强没太注意她语气的变化,只是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有人给了建议?谁啊?”

顾清妍看着他这副完全不开窍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嘴里低声念叨:

“真的是……‘牛皮灯笼’,点都点不着……”

她的声音不大,但吴辉强听清了。

“牛皮灯笼?”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不是好话,“哎!你说谁呢!”

顾清妍已经懒得理他了。她绕过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

“自己想!我要去吃饭了,饿死了!”

说完,她便小跑着离开了教室,留下吴辉强一个人站在原地,摸着下巴,一脸困惑地思考:

“牛皮灯笼……点不着……这是夸我……实诚?还是骂我……笨啊?”

他想了半天,没想明白。

“算了,”他摇摇头,放弃了,“还是吃饭要紧。糖醋排骨,我来了!”

他也抓起饭卡,冲出了教室。

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只有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尽头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片明亮的、温暖的光斑。

冬日的午后阳光,确实有种别样的明媚。

虽然空气依旧清冷,呼吸间能呵出白色的雾气,但阳光是慷慨的。它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落在垂云镇老城区那些年代久远的灰色墙面上,落在斑驳的梧桐树干上,落在坑洼不平的石板路上,也落在行人的肩头、发梢。光线明亮却不刺眼,带着一种慵懒的、金灿灿的暖意,仿佛给整个世界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流动的蜂蜜。

夏语先是在学校附近的公交车站取回了自己的自行车——那辆黑色的山地车还忠实地锁在栏杆上,车座上落了一层薄灰。他用纸巾擦了擦,然后骑上车,朝着西北面的老街驶去。

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咕噜”声。阳光从光秃的枝桠间筛落下来,在他身上和车把上投下跳跃的光斑。风迎面吹来,带着阳光晒过的、微暖的尘土气息。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开着门,有的老板搬了凳子坐在门口晒太阳,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偶尔有孩童追逐嬉闹着跑过,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穿过相对热闹的街口,拐进那条更窄、更安静的老街。“垂云乐行”的招牌,就在前方不远处。

当夏语再次看到那扇熟悉的落地玻璃窗时,时间刚过十二点。

正午的阳光,以一种近乎垂直的角度,慷慨地泼洒在琴行的玻璃上。玻璃擦得很干净,反射着耀眼的、近乎白炽的光芒,像一面巨大的、发光的镜子。透过玻璃望进去,室内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明亮得有些晃眼的光晕里。那些陈列的吉他、贝斯、键盘,漆面反射着跳跃的光点,木纹在强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温暖。架子鼓的金属部件闪闪发亮,像一件件精心打磨的艺术品。

整个琴行,仿佛一个被阳光浸透的、温暖而宁静的梦境。

夏语将自行车锁在门口的老榕树下——树干上缠绕着枯萎的藤蔓,在阳光下投下稀疏的影子。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阳光、旧木头和远处隐约飘来的饭菜香气。

然后,他推开了那扇厚重的玻璃门。

“叮铃——”

铜铃轻响,声音在充满阳光的室内显得格外清脆悦耳。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松木、油漆、金属弦、旧纸张,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茶叶的清香。这些气味被午后的阳光一烘,变得更加鲜明、更加温暖。

东哥果然在。

他坐在那张深褐色的皮质沙发里,背对着门口,面朝着窗户。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毛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精瘦结实的小臂。他微微侧着身,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套小巧的紫砂茶具。一个烧着水的小电炉正“咕嘟咕嘟”地响着,壶嘴冒出白色的蒸汽。东哥手里拿着一个紫砂小壶,正在专注地往两个同样小巧的茶杯里斟茶。深褐色的茶汤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注入杯中,热气袅袅上升,在阳光里盘旋、扩散,茶香也随之弥漫开来。

听到铃响,东哥抬起头,转过头。

当看清来人是夏语时,他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很自然,带着长辈见到晚辈的温和,也带着一种“果然来了”的了然。

“来了?”东哥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轻快,“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早到呢。”

他放下茶壶,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沙发位。

“还没吃午饭吧?”他问,语气寻常得像在问“今天天气不错”。

夏语走到沙发边,在东哥右手边的位置坐下。沙发很柔软,坐下去有种被包裹的舒适感。阳光透过玻璃窗,正好洒在他半边身体上,暖洋洋的。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夏语笑了笑,回答得很坦诚,“所以一下课就赶过来了。希望……没有打乱东哥你的计划。”

他看了一眼茶几上的茶具,还有旁边一个还没打开的、印着某家快餐店logo的塑料袋——那大概是东哥给自己准备的午餐。

东哥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拿起一杯刚斟好的茶,递给夏语。

“没事,”他说,“反正中午上课的学生也没有那么早到。刚好,可以听听你说的‘解决方案’。”

他特意强调了“解决方案”四个字,眼神里带着鼓励和期待。

“中午我上课,你可以自己在一旁练习,也可以随便坐着休息。”东哥啜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没有什么关系的。就当自己家一样。”

他的语气很随意,却让夏语心里一暖。东哥总是这样,给予他最大的自由和信任。

夏语接过茶杯。茶杯很小,触手温热。他小心地抿了一口。茶汤滚烫,带着一种浓郁的、略带苦涩的岩茶香气,入喉之后,却回甘悠长,齿颊留香。

“好茶。”他轻声赞了一句。

东哥笑了笑:“朋友送的,正岩肉桂,还算不错。”

两人静静地喝了几口茶。茶香、阳光、还有琴行里安静的氛围,让人的心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夏语放下茶杯,目光扫过琴行里那些安静的乐器,想起乐队的事情,便问道:

“小钟他们……最近都有过来吗?”

他想知道乐队其他成员的情况。

东哥也放下茶杯,靠在沙发背上,姿态放松。

“除了小玉在我这里还有一些键盘课程之外,小钟跟阿荣,都没有课程在我这里了。”东哥说道,“他们自己家里有乐器,练习比较方便。所以平时,除了要买一些弦啊、拨片啊之类的配件,基本上不会特意过来我这里。”

他说的是实情。乐队成员里,只有夏语因为之前用的琴是东哥的,加上东哥这里环境好、设备全,才经常过来练习。小钟和阿荣都有自己的装备。

夏语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他轻声总结,“还是自己有乐器……方便一点。”

这句话,他说得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其中蕴含的意味,东哥立刻听懂了。

东哥也点了点头,语气变得认真了一些:

“理论上来说,是的。有自己的乐器,想什么时候练就什么时候练,磨合起来也更快,人琴一体的感觉也更容易培养。”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夏语脸上,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的温柔。

“如果是别人,”东哥缓缓地说,语速放慢,“听到他说想买琴,我大概率会鼓励,会帮忙推荐,甚至帮忙砍价。乐器卖出去了,交易完成,我的责任其实就了了一大半。至于买回去的人是不是真的热爱,会不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将来琴会不会在角落里吃灰……这些,说实话,我都不会太在意。生意归生意,情怀归情怀,有时候不能混为一谈。”

他说得很现实,也很坦率。

琴行老板,见过太多一时兴起买琴,最后束之高阁的例子。

“但是,”东哥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格外深邃,紧紧锁定夏语的眼睛,“你……不同。”

这两个字,他说得很重。

“你是我见过……真正有‘心’玩音乐的孩子。”东哥斟酌着用词,“一开始,我甚至觉得你有点天赋,手感好,乐感也不错,还想过要不要劝你往专业路上走走。”

他回忆起夏语刚来琴行时的样子,青涩,但眼睛里有光。

“但是后面相处久了,”东哥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感慨,也有欣慰,“我发现,其实你也不是那种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天才’。你的那些‘不错’,更多的是靠一遍遍的苦练,一遍遍地抠细节,一遍遍地琢磨。你比普通人更勤奋,更坐得住,也更……愿意跟自己较劲。”

他看得很准。夏语在音乐上的“得心应手”,背后是无数个无人知晓的黄昏和夜晚,是反复练习到手指起茧、胳膊酸痛的坚持。

“只要勤奋,再加上那么一点点灵气和喜欢,”东哥总结道,“很多事情,就能做得像模像样,甚至做得很好。音乐,尤其是这样。”

他顿了顿,语气再次变得郑重:

“所以,后面,我也就不再想‘劝你走专业’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了。学业、家庭、未来……你有你的路要走。音乐,能成为你路上的伙伴、灯塔,或者仅仅是疲惫时的一个避风港,就很好。”

“但是,”他第三次强调这个转折,“我是真心不希望你……只是为了某一个目的,比如就为了元旦那一场演出,而去买一把琴。”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仿佛能看穿夏语内心深处那些连自己都未必清晰的念头。

“真的,”东哥的声音低沉而恳切,带着一种近乎父亲般的担忧和期望,“我是真的希望,你买琴,是因为热爱。是因为你想和它长久地相处,是因为音乐本身在你心里,有一团不灭的火。”

“虽然你的偶像是黄家驹,是beyond,”东哥继续说道,目光如炬,“他们代表了一种精神,一种梦想。但我观察你,夏语,我感觉……你内心的那团火,似乎还没有完全烧起来。又或者说,你对音乐,是‘喜欢’,但还没有下定决心去‘努力’,去把它当作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内心……可能还在犹豫,在权衡。”

他剖析得很深刻,也很直接。没有因为夏语是学生、是晚辈,就有所保留或委婉。

夏语静静地听着。

没有打断,没有辩解,只是认真地听着东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阳光在他们之间静静地流淌,茶香袅袅。琴行里安静得能听到电炉上水壶轻微的“嗡嗡”声,和远处老街偶尔传来的、模糊的市声。

东哥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内心某些自己都未曾仔细审视的角落。

是的,他喜欢音乐,喜欢弹贝斯,喜欢在舞台上和兄弟们一起制造声响、挥洒汗水的感觉。但这份“喜欢”,是否深刻到足以支撑他买一把价格不菲的琴,并承诺与之长久相伴?是否像东哥那样,将音乐融入血脉,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在昨天之前,他或许真的没有想那么深。他想买琴,最大的驱动力确实是“演出需要”。

但昨晚,刘素溪的话,像一道光,照亮了另一种可能性。

片刻的沉默后。

夏语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不再有昨天的迷茫和挣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明的、带着思考后的坚定。

他迎向东哥审视的目光,没有躲闪。

“东哥,”他开口,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确定的力度,“其实……我想明白了。”

东哥的眉头微微挑了一下,示意他继续说。

“昨天晚上,有人跟我说,”夏语的声音很稳,“其实我没有必要,将一件事情考虑到那么极端。”

他复述着刘素溪的核心观点。

“我或许……目前还没有办法做到像你一样,将音乐当作生活的‘唯一’。”他承认得坦然,“但是……”

他的语气加重了:

“我也做不到,像你说的那样子,把琴买回来,只用一次,就让它放在角落里……蒙尘。”

他摇了摇头,眼神清亮:

“真的,东哥,我此时此刻,是真的很想拥有一把……可以让我一直热爱,一直为之付出的琴。”

他换了一个坐姿,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像一个正在郑重陈述想法的学生。

“或许,买了这把琴,”他慢慢地说,仿佛在描绘一个未来的图景,“它会像一个……提醒。提醒我,我还有一个不灭的音乐梦想。不管将来我走到哪里,是继续读书,还是去做别的,我都希望……我身上有一团燃烧着的、关于音乐的火。”

“这把琴,就是那团火的……燃料,也是见证。”他最后总结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年轻的、却不容置疑的决心。

东哥静静地听着。

他的脸上,最初是平静,然后是微微的惊讶,最后,当夏语说出“一团燃烧着的音乐梦”时,那惊讶变成了更深沉的动容和……一丝难以置信。

他喃喃地重复了一句:

“一个晚上?就能想到……这个程度?”

他的目光在夏语脸上探寻,仿佛想找出什么痕迹。

“是别人……教你的?”他试探着问,语气里带着了然。

夏语没有隐瞒。他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太好意思的、却带着甜蜜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是,”他承认,“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提醒我的。”

他没有说名字,但那份神情,那份提到“很重要的人”时眼中自然流露的温柔和光彩,已经说明了一切。

东哥看着他这副样子,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骤然绽开一个恍然大悟的、爽朗的笑容。

“哈哈!”他笑出了声,伸手用力拍了拍夏语的肩膀,力道不轻,带着赞赏和高兴,“不错!真不错!”

他连说了两个“不错”。

“是那个……经常来等你下课的小女娃吧?”东哥挤了挤眼睛,语气促狭,但眼里满是慈祥的笑意,“广播站的那个?叫……刘素溪?”

夏语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一直红到耳根。在东哥了然和调侃的目光下,他有些害羞,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嗯……”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好!好!好!”东哥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那孩子,我看挺好!沉静,聪明,看事情透亮!跟你……很般配!”

他像个欣慰的长辈,看着自家孩子找到了好伙伴。

“希望你们……可以一直这样,互相扶持,好好走下去。”东哥收起笑容,语气变得温和而郑重,送上了最朴素的祝福。

夏语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他用力点了点头。

“谢谢东哥。”

短暂的温情和羞涩过后,话题重新回到正事上。

夏语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但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和认真。他稍微坐直了一些,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压低声音,对东哥说道:

“其实东哥,我昨晚……跟我哥通了电话。”

东哥“哦”了一声,示意他继续。他知道夏语有个很厉害的哥哥,夏氏集团的执行总裁。

“我哥他……有认识的好朋友,是乐器的经销商。”夏语说道,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平常事,“可以拿到国外进口的原版琴,渠道和价格都有保障。”

他顿了顿,看着东哥:

“他给了我两个选择。一个是雅马哈(yaaha),一个是握威(warwick)。”

他说出这两个在贝斯领域都相当知名的品牌。

“我记得……”夏语的目光扫过琴行墙上挂着的几把贝斯,最后落在原来放他那把黑色贝斯的位置——现在那里空着,“你之前的那把琴,是雅马哈的,对吧?”

东哥点点头:“是,雅马哈的经典款,bb系列,稳定性好,声音均衡,很适合初学者和进阶。”

夏语“嗯”了一声,然后问道:

“你觉得……我是买回之前那把一样的型号,还是……选择握威那把?”

他把选择权,部分交还给了东哥,这个他最信任的、在音乐上的引路人。

东哥没有立刻回答。

他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茶,喝了一口,目光在虚空中停留了片刻,像是在认真思考。

然后,他才放下茶杯,缓缓说道:

“其实……如果不是走专业路线,或者对音色有极其特殊的要求,普通的、正规品牌的琴,就完全能满足绝大多数场合的需求了。一把好琴,确实能在手感、音色、稳定性上给乐手加分,增加演出的‘成功率’。”

他先肯定了“好琴”的价值。

“但是,”他的语气一转,变得语重心长,“‘适合’,才是最好的。”

他看着夏语:“雅马哈的琴,你用过,熟悉它的手感、音色特点,甚至一些小毛病你都了如指掌。握威的琴,以做工精良、音色有特色着称,但你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

“从尽快上手、确保演出效果的角度来说,”东哥给出了他的建议,“选你熟悉的雅马哈同款,可能是更稳妥的选择。毕竟时间不多了。”

他分析得很客观,没有因为自己用雅马哈就一味推荐,而是从夏语的实际需求出发。

夏语认真听着,然后点了点头。

“嗯,”他应道,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昨晚……跟我哥说的,就是雅马哈,跟你那把同系列的新款。”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点小小的狡黠和亲昵:

“因为我觉得……熟悉还是比较好上手。毕竟,是你教的嘛。”

这话说得讨巧,既肯定了东哥的指导,也表达了自己的选择倾向。

东哥被他最后那句“是你教的嘛”逗笑了,伸手指了指他,笑骂道:

“你小子!故意来‘骗’我、哄我开心是吧?”

但他眼里的笑意是藏不住的,那是一种被信赖、被认可的满足感。

笑过之后,东哥正色问道:

“那既然已经定下来了……琴,什么时候可以到?”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演出迫在眉睫。

夏语靠在柔软的沙发里,整个身体都沐浴在暖洋洋的阳光中。他脸上露出一个轻松而确定的笑容,清晰地说道:

“明天。”

明天,周六。

东哥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明天到,还有周六、周日两天可以紧急磨合、调试,下周一乐队合练,时间虽然紧,但完全来得及。

他用力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嗯。可以。”他的语气肯定,“完全来得及。”

阳光,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茶几,将紫砂茶具、那袋还没打开的午餐,还有两人带笑的脸庞,都笼罩在一片明亮而温暖的金色光晕里。

茶香似乎更浓郁了。

琴行里安静依旧,那些沉默的乐器仿佛也在静静聆听着这场决定了一把琴、一场演出、或许还有一个少年与音乐之间更深羁绊的对话。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冬日午后的阳光里,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从琴的型号、弦的规格,聊到演出的编曲细节,再聊到学校里的趣事,偶尔穿插几句关于刘素溪的、带着善意的调侃。

他们完全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那袋尚未打开的、早已凉透的午餐。

直到门外再次响起铜铃清脆的“叮铃”声,一个背着吉他的中学生探头探脑地进来,怯生生地喊了一声“东哥,我来上课了”,两人才恍然惊觉,午休的时间早已悄然流逝。

阳光,已经微微偏西,将琴行里的影子拉长了一些。

但那份弥漫在空气中的、关于音乐、信任和未来的温暖与确定,却比阳光更加持久,更加真实地烙印在了这个冬日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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