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手持惨白匕首的模糊身影，如同三尊没有生命的石像，凝固在二十米外的幽暗里。
然而，就在秦荣摆出战斗姿态、文凝凝神戒备的下一瞬。
那三个身影动了。
不是冲过来，而是如同雾气般，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原地。
月光下空荡荡的小径，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秦荣和文凝没有丝毫放松。
那种被无形之物注视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从四面八方、从每一片树叶的阴影后、从每一寸泥土的缝隙里，冰冷地窥探着他们。
“它们躲起来了。”
树林里静得可怕。
秦荣握刀的手纹丝不动，额头却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是恐惧，是身体在抗议。
丹田空荡荡的虚弱感、两处伤口的钝痛、强行催动战斗姿态带来的透支，像无数根针在体内搅动。
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扫视着周围每一寸阴影。
文凝紧贴着他的背脊，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和轻微的颤抖。
她咬紧下唇，扣着符箓的指尖微微发白，但另一只握着铜铃的手却稳如磐石。
她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在死寂中清晰得惊人：“不是阵法。没有灵力波动。”
秦荣心下一凛。
不是阵法，那是什么？精怪？幻术？还是……更诡异的东西？
秦荣看着黑暗，眼神迷离，他不明白的追问：“文凝，我知道你不简单，知道很多事情，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秦荣的问题让文凝微微一怔。
她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眸子里，此刻映着林间稀疏的月光，也映着秦荣眼底深处那丝罕见的、因力量缺失和未知困局而生的细微波动。
她松开扣着符箓的手指，任由那三枚符纸滑回袖中，空出的手轻轻按在腰间微微震颤的八卦镜上。
镜面冰冷，但她的指尖稳定。
文凝心里清楚，秦荣早有察觉。
那双锐利的眼睛，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过她整理古籍时的专注，听过她解说古老符文时偶尔脱口而出的、超越她这个年纪与阅历的精准描述。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疑问像种子一样，轻轻按进了沉默的土壤里，等待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
而她，也一直在等。
等那层心照不宣的薄纸被戳破的瞬间，等那双眼睛不再只是带着同伴的信赖，而是真正看向她眼底深处，问出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这等待并非煎熬，反而像潮汐等待月亮，有一种注定要来的平静。
她将一些线索像散落的珍珠，有意无意地放在他必经的路上。
超乎寻常的古老知识，对特定能量波动的敏锐直觉，面对诡异存在时那份超越年龄的镇定。
她在等他弯腰拾起，串成线，然后抬头问她：文凝，你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
“呼。”
一股沉稳而带着土石气息的灵力波动，毫无征兆地从他们侧后方的密林中传来！
紧接着，一道身影拨开茂密的灌木丛，快步走出。
来人身材不算高大，但步伐稳健，周身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淡黄色灵光，正是之前在学校布设防护阵、背着长匣的联络处修士。
周修士！
他显然也是循着什么痕迹或感应而来，脸上带着一丝急迫，额角甚至带着些许赶路的薄汗。
看到持刀戒备的秦荣和手持铜铃、指尖还残留着符箓灵光的文凝，他先是一愣，随即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幽暗的林地和那种无形的、令人不适的注视感，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周修士怎么会来这里？他要干嘛？
周修士开口：“你们两个小娃娃准备去哪里？这可是耗粘阵，专门困不听话的人。”
“我们出去有点事情，这阵法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周修士的目光在秦荣苍白却紧绷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他紧握燎原刀、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最后落回文凝沉静的面容上。
他眉头紧锁，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有事？什么事比夜间擅自离营、闯入未知险地更重要？你们知不知道，没有报备的私自行动，违反了联络处最起码的安全条例！”
他向前踏了一步，淡黄色的土行灵光微微扩散，仿佛与脚下的大地连成一体，形成一股沉稳的压迫感。
他背后那不起眼的长匣，也隐隐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锋锐气息。
秦荣心念电转，知道此刻硬抗或敷衍都不是明智之举。
他缓缓将燎原刀垂下几分，但并未归鞘，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虚弱和一丝坦诚的焦灼：“周前辈，事出有因。我……在之前任务中动用秘术，根基受损，灵力运转出现异常。听闻昆仑遗脉深处或有缓解之法，故而冒险一试。时间紧迫，来不及层层上报，是我考虑不周。”
秦荣的神识无声铺开，像水面漾开的涟漪，悄然拂过周修士周身。
这一触，他心头便是一凛。
不对。
眼前这位周修士，气息沉厚凝练，与数月前在黑风谷布阵时那种初识境巅峰的圆融感截然不同。
那层笼罩其身的淡黄色灵光，内里隐隐透出一股更为坚实、更具重量的意蕴，仿佛与脚下大地的联系更深，随时能引动更磅礴的土行之力。
中引境初期。
秦荣立刻做出了判断。
看来这几个月，这位联络处的中坚修士亦未曾懈怠，已然跨过了那道不小的门槛。
若是从前，身负昆仑本源的秦荣，面对同属中引境但偏向沉稳防御的土系修士，自然游刃有余，甚至有居高临下审视的余裕。
那种源自更高层次力量的本能感知，让他能清晰看透对方灵力的深浅与运转轨迹。
但如今……
丹田处那片刺目的空旷感再次袭来，让他喉间微微发苦。
此刻的他，灵力虚浮，本源蒙尘，仅凭自身中引境初期的修为硬扛，与眼前的周修士，不过是在同一境界的门槛内外对视。
对方那沉浑的土行灵压，对状态完好的秦荣或许不够看，但对此刻的他，尤其是对修为尚浅的文凝而言，却已形成实实在在的、令人呼吸微窒的压迫感。
周修士的目光也在此刻定格在秦荣脸上。
那眼神锐利，带着审视，但细细看去，审视之下，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叹与赞许，缓缓漾开。
这赞许，并非因秦荣那番半真半假、情急之下的托辞有多高明。
而是因为气息。
因为他清晰地感知到，眼前这个数月前还需他出手相助、在蚀灵教围攻下险象环生的少年，此刻周身虽然灵力波动紊乱虚弱，但那境界的高度，竟已与自己持平！
中引境。
短短四个月。
从初识境跨越到中引境，哪怕只是初入此境，这进展速度，也足以令人瞠目。
这绝非单靠资源堆积或侥幸机缘就能达成，其间所需的苦功、悟性乃至生死间的砥砺，周修士自己一路走来，再清楚不过。
他看向秦荣的眼神，不由得深了几分，那里面除了原有的责任与警惕，更多了一份对真正潜力后辈的认可与凝重。
这小子，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这惊人的提升速度背后，又付出了何等代价？尤其是他现在这极不稳定的状态……
周修士心中念头急转，但眼下形势容不得他细究。
那三道惨白的傀影已携着蚀骨寒意，扑至近前！
他按在长匣机括上的手指，猛地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