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监狱的监控室里,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闷响,浑浊的光线落在布满灰尘的显示屏上,映得李娟的脸格外冷峻。她刚结束与省纪委的视频汇报,指尖还残留着手机屏幕的凉意,目光已投向面前的监控回放界面。王狱长站在一旁,额角沁着细汗,双手在身后反复交握,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局促:“李纪检,这几天的监控我们都查过了,没发现什么异常”
李娟没接话,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将时间轴拉回林晓死亡的暴雨夜。屏幕上的画面因雨天信号干扰有些跳帧,灰色的监区建筑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监控画面切换的间隙,偶尔会出现短暂的黑屏。“王狱长,”她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西侧监区的监控,为什么在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有整整一个小时的空白?”
王狱长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连忙凑上前:“这可能是暴雨导致线路短路,设备出了故障。郑奎老警官当时值班,他说后来自己恢复了。”
“巧合?”李娟抬眼,目光如刀,“林晓死在杂物间,就在西侧监区;季鸿远从备用通道越狱,也在西侧监区。偏偏最关键的时段,最关键区域的监控坏了,你不觉得太蹊跷了?”她将监控日志调出来,指着其中一条记录,“你看,郑奎上报的故障时间是凌晨两点十分,但系统显示,是人为切断了电源,不是自然故障。”
王狱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他在清河监狱待了十五年,从普通狱警做到狱长,最清楚郑奎的分量——资格老,人脉广,连省司法厅都有熟人。可眼前的证据摆着,他再想包庇,也架不住李娟的追问。
“让郑奎过来。”李娟的语气没有丝毫缓和。
王狱长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拿起了对讲机。五分钟后,郑奎走进监控室,警服的领口扣得严严实实,袖口却隐约露出一块淤青。他看到李娟,脸上堆起习惯性的笑容,眼底却藏着一丝慌乱:“李纪检,您找我?”
“暴雨夜你值班,西侧监区的监控为什么会断?”李娟直接发问,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
郑奎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回李纪检,那天雨太大,线路受潮短路了,我折腾了半天才修好。”
“是吗?”李娟将一份值班记录扔在他面前,“这是你当晚的值班日志,上面写着‘凌晨两点十五分,西侧监区监控恢复正常’,可系统记录显示,电源是凌晨三点零五分才重新接通的。这中间的四十五分钟,你在做什么?”
郑奎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可能是我记错了时间,当时雨太大,脑子有点乱。”
“记错时间?”李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郑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那你再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在凌晨两点二十分,有出入备用通道的记录?备用通道的门锁,为什么会有被撬动的痕迹?”
一连串的质问像重锤,砸得郑奎脸色惨白。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所有借口都在铁证面前不堪一击。李娟看着他慌乱的神情,心里已然有了答案——这个看似忠厚的老狱警,早已被季鸿远拉下水,成了越狱计划的帮凶。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小赵抱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她看到郑奎,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走到李娟身边,将文件夹递过去:“李纪检,这是您要的郑奎近期的值班记录和监控异常清单,我都整理好了。”
李娟接过文件夹,打开的瞬间,目光被其中一页吸引。那是小赵手绘的监控盲区分布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备用通道附近的几个点位,旁边标注着“郑奎多次在此停留”。“这些都是你发现的?”她看向小赵。
小赵点点头,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却很坚定:“我注意郑奎很久了,他最近经常单独接触季鸿远,还销毁过部分监控录像。我上报给领导,可领导说”她看了一眼王狱长,没再往下说。
李娟心里一阵唏嘘。基层总有这样坚守原则的年轻人,他们或许权力不大,却在黑暗中守着一丝光亮。她拍了拍小赵的肩膀:“你做得对,正义需要有人坚持。”
说完,她转向郑奎,语气愈发严厉:“郑奎,你参与包庇季鸿远越狱,伪造林晓自杀现场,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郑奎的身体晃了晃,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可多年的官场经验让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李纪检,我我是被季鸿远胁迫的,他说如果我不配合,就对我的家人不利。”
“胁迫?”李娟冷笑一声,“那你收下的微型金条,也是被胁迫的?你让旧部为季鸿远筹备接应车辆,也是被胁迫的?”她将从郑奎办公室搜出的金条照片扔在他面前,“这些证据,足够让你判无期了。”
郑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他捂着脸,发出压抑的呜咽声:“我错了我不该贪那点钱,不该被他利用”
李娟没再看他,转身对王狱长说:“立刻控制郑奎,封存他的办公室和宿舍,全面搜查相关证据。另外,带我去林晓死亡的杂物间。”
杂物间位于监区西北角,常年无人打理,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潮湿的霉味。墙角堆着废弃的桌椅和纸箱,地面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迹,虽然已经被清理过,却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当时的惨烈。王狱长指着墙角:“李纪检,林晓的尸体就是在这里发现的,当时现场有酒精瓶和伪造的遗书。”
李娟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地面的痕迹。她能想象到林晓当时的绝望与挣扎,一个身陷囹圄的女性,仅凭一腔孤勇,想要揭露腐败分子的罪行,最终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涌上心头,让她更加坚定了查清真相的决心。
她的目光在杂物间里缓缓移动,落在斑驳的墙壁上。墙壁上有几块砖块似乎松动了,与周围的墙面格格不入。李娟站起身,走到墙边,用手指敲了敲砖块,发出空洞的声响。“王狱长,让人把这几块砖撬开。”
王狱长连忙让人找来工具,小心翼翼地将松动的砖块取下。砖块后面,藏着一个密封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叠泛黄的信纸。李娟屏住呼吸,将信纸取出来,展开的瞬间,密密麻麻的字迹映入眼帘——正是林晓的举报信。
信里详细记录了季鸿远在任时的腐败行径:海外账户的具体信息、与涉案官员的利益输送链条、甚至还有未被查处的赃款藏匿地点。最让人心惊的是,信中明确提到了季鸿远的越狱计划,时间、路线、接应人员,都写得一清二楚。字里行间,能感受到林晓书写时的急切与恐惧,还有一丝不向黑暗屈服的倔强。
“这些都是真的?”王狱长凑过来,看完几行字后,脸色变得极其凝重。他没想到,季鸿远的腐败竟然如此严重,越狱计划更是蓄谋已久。
李娟将举报信收好,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看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心里五味杂陈。林晓用生命留下的证据,不仅揭露了季鸿远的罪行,更撕开了监狱管理中的漏洞——权力的滥用、监管的缺失、部分公职人员的贪腐,这些都是滋生腐败和犯罪的温床。
“王狱长,”她转过身,语气坚定,“郑奎是突破口,必须立刻审讯,查清他与季鸿远旧部的联系。另外,马上调取郑奎的银行流水和通讯记录,顺藤摸瓜,找到季鸿远的藏身之处。”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监控室里的显示屏,“还有,监狱的监控系统和管理制度,必须全面整改。权力失去监督,就会滋生腐败;制度存在漏洞,就会给犯罪分子可乘之机。我们不能让林晓白白牺牲。”
王狱长重重地点头,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局促,只剩下愧疚与坚定:“李纪检,您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调查,整改到位。”
李娟拿着举报信,走出杂物间。监区的走廊里,服刑人员正在列队前往劳动场地,他们的脸上带着麻木或悔意。阳光透过铁窗,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这个社会的复杂与多元。她知道,这场反腐斗争还远远没有结束,季鸿远还在逃,他的旧部还在暗处蛰伏,更多的腐败分子可能还隐藏在权力的阴影中。
但她不会退缩。就像林晓在举报信的最后写道:“哪怕身处黑暗,也要心向光明。”作为纪检监察干部,她的职责就是刺破黑暗,守护正义,让腐败分子无处遁形,让制度更加完善,让百姓能够在阳光下生活。
回到临时办公室,李娟将举报信复印件整理好,发送给省纪委专案组。然后,她拿起手机,拨通了滨海警方的电话:“喂,我是李娟,麻烦你们立刻加强对陈谨同志和孙阳同志的安全保护,季鸿远很可能已经回到滨海,他的目标是报复”
电话那头传来明确的回应,李娟挂断电话,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短暂的休息后,她再次睁开眼,目光中已满是坚毅。接下来,等待她的将是更加艰难的审讯和排查,但她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