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监区的铁栅栏在灰扑扑的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值夜班的狱警刚交接完岗,一声尖利的呼喊便划破了监狱的死寂:“季鸿远不见了!”
喊声来自男性重刑犯监区的看守员,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顺着走廊一路扩散,像野火般烧遍了整个监狱办公区。监狱长赵卫国刚走进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狱政科科长张建军就撞开了门,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混着雨水的湿气,在蜡黄的脸上冲出两道痕迹。
“赵局,不好了!”张建军的声音发颤,双手紧紧攥着值班记录,指节泛白,“10号监舍的季鸿远,早上点名没到,监舍里没人,床铺叠得整整齐齐,像是像是早就准备好了!”
赵卫国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虎口上,他却浑然不觉,猛地站起身,办公椅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又沉又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怒,“一个无期徒刑的重刑犯,在咱们清河监狱,光天化日之下不见了?张建军,你是不是昨晚喝多了说胡话!”
“是真的!”张建军急得直跺脚,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我已经让兄弟们把10号监舍翻遍了,床板底下、墙角砖缝,连通风口都检查了,确实没人!而且而且西侧监区的备用通道,门锁被人撬了,地上还有新鲜的脚印,顺着脚印往山下延伸,应该是凌晨逃走的!”
赵卫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像是罩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乌云。他从业二十多年,从基层狱警做到监狱长,见过越狱的念头,见过闹事的囚犯,却从没遇到过季鸿远这样的情况——一个被判了无期、入狱一年始终安分守己的人,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策划了越狱,还成功了。
“封锁所有出入口!”赵卫国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通知山下的派出所和沿途检查站,设卡拦截!让巡逻队立刻进山搜查,顺着备用通道的脚印追!另外,把昨晚的监控调出来,我要知道季鸿远是怎么离开监舍、怎么打开备用通道的!”
“是!”张建军刚要转身,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女性监区的负责人李梅低着头走进来,神色同样慌张。“赵局,张科长,还有个事”她犹豫了一下,声音细若蚊蚋,“女性监区的林晓,今早发现死在公共杂物间了,法医初步检查,说是说是自杀。”
“自杀?”赵卫国眉头拧成了疙瘩,心里咯噔一下。季鸿远越狱,林晓自杀,这两件事凑在一起,未免太过蹊跷。他记得昨天下午还听人汇报,说林晓参与了监狱的反腐宣讲,状态挺好,怎么会突然自杀?
“具体情况怎么样?”赵卫国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李梅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份初步调查报告:“早上清理杂物间的时候发现的,现场有一瓶打开的酒精,地上有碎玻璃,林晓胸口有伤口,手里还攥着半张写着‘罪孽深重’的纸条,像是遗书。法医说伤口是自己造成的,失血过多死亡,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凌晨两点左右,正好是暴雨最大的时候。”
赵卫国接过报告,飞快地翻看着,目光停留在“碎玻璃”“酒精”“遗书”这几个关键词上,心里却越发不安。他抬眼看向站在门口的年轻狱警小赵,昨晚是她负责女性监区的夜班,也是她第一个发现林晓不在监舍的。
“小赵,你说说情况。”赵卫国的声音缓和了一些。
小赵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不甘。“赵局,我觉得不对劲。”她咬了咬牙,还是把心里的疑虑说了出来,“林晓昨晚睡前还好好的,跟我说过担心季鸿远报复她,怎么会突然自杀?而且她指甲缝里有残留的皮肤组织,伤口的方向也不对,不像是女性自杀会有的角度,还有那封遗书,字迹跟林晓平时的完全不一样!”
张建军立刻皱起了眉:“小赵,法医都已经初步判定是自杀了,你一个年轻同志,别瞎猜。林晓本来就是因为经济犯罪进来的,可能是宣讲的时候触景生情,心里愧疚,一时想不开才走了绝路。”
“不是的张科长!”小赵急得眼眶都红了,“我昨晚看到郑奎警官在监控室销毁过部分录像片段,而且他最近跟季鸿远走得特别近,经常单独接触!林晓之前提交过调监申请,说是担心季鸿远,结果申请被驳回了,我怀疑我怀疑林晓的死跟季鸿远有关,郑奎可能也牵涉其中!”
“住口!”张建军厉声打断她,“郑奎是咱们监狱的老资历,工作十几年了,口碑一直很好,你怎么能凭空污蔑老同志?再说季鸿远昨晚都在监舍,怎么可能去女性监区杀人?小赵,我看你是最近压力太大,胡思乱想!”
小赵还想争辩,赵卫国却抬手制止了她。他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办公室里一片死寂,窗外的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压抑。
赵卫国心里跟明镜似的,小赵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季鸿远是什么人?以前是手握重权的副市长,狡猾得像只狐狸,入狱一年的安分守己,说不定都是在伪装。而郑奎,他最近确实有些反常,好几次有人汇报说他单独见过季鸿远,只是他一直没放在心上。
如果林晓的死真的跟季鸿远有关,那这就不是一起简单的自杀案,而是谋杀。再加上季鸿远的越狱,这两件事串联起来,背后恐怕牵扯着更大的阴谋。一旦查实,不仅清河第一监狱要颜面扫地,他这个监狱长也难辞其咎,甚至可能影响到整个司法系统的公信力。
但如果现在就把疑点上报,没有确凿的证据,不仅会打草惊蛇,还可能被人指责为管理不善、造谣生事。赵卫国感到一阵头疼,一边是真相与责任,一边是自己的仕途与乌纱帽,两股力量在他心里激烈地博弈着。
“张科长,立刻组织人手,重新勘查杂物间现场,提取物证,特别是林晓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送到省厅法医中心做dna鉴定。”赵卫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小赵,你把你发现的郑奎的异常行为,还有监控异常的时段,都整理成书面材料给我。另外,郑奎现在在哪里?让他立刻来我办公室。”
“郑奎昨晚值夜班,现在应该在宿舍休息。”张建军回答道。
“马上叫他过来!”赵卫国加重了语气。
张建军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出去了。小赵看着赵卫国,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她知道,监狱长是愿意相信她的,也是愿意去追查真相的。
赵卫国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省司法厅厅长的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慌乱,用尽量平稳的语气汇报:“王厅长,向您汇报一个紧急情况,我狱重刑犯季鸿远于今日凌晨越狱,目前正在追捕中。另外,女性服刑人员林晓在杂物间死亡,初步判定为自杀,但存在一些疑点,我们正在进一步调查。”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王厅长严厉的声音:“赵卫国,你怎么搞的?一个无期徒刑的犯人都看不住,还出了人命!立刻成立专项工作组,全力追捕季鸿远,务必把人抓回来!林晓的死因要彻查,不管是不是自杀,都要给我查个水落石出!另外,这件事立刻上报省纪委,季鸿远身份特殊,他的越狱可能牵扯到以前的腐败案件,必须让纪委介入调查!”
“是,我明白!”赵卫国恭敬地回答,挂了电话后,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这件事已经不是他能掌控的了。季鸿远的越狱,林晓的死亡,像两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不仅会波及清河第一监狱,还会牵动省司法厅、省纪委,甚至可能挖出更多隐藏在黑暗中的腐败分子。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郑奎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便服,头发有些凌乱,眼神闪烁,不敢直视赵卫国的目光。“赵局,您找我?”
赵卫国抬眼看向他,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他所有的伪装。“郑奎,昨晚季鸿远越狱,林晓死亡,你怎么看?”
郑奎心里一紧,强作镇定地回答:“季鸿远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越狱,我已经跟兄弟们一起进山追捕了。林晓的事太可惜了,可能是一时想不开吧。”
“想不开?”赵卫国冷笑一声,“昨晚你在监控室做了什么?为什么要销毁监控录像?你跟季鸿远频繁接触,到底在密谋什么?”
郑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腿微微颤抖起来。他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赵卫国已经开始怀疑他了。但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只要死不承认,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赵局,您这是听谁造谣呢?”郑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昨晚一直在监控室值班,怎么会销毁录像?跟季鸿远接触,只是例行谈话,了解他的思想动态,您可不能听信谗言啊!”
赵卫国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失望。他认识郑奎十几年,一直觉得他是个踏实肯干的老狱警,没想到竟然会被季鸿远收买,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是不是造谣,查一查就知道了。”赵卫国站起身,走到郑奎面前,“从现在起,暂停你的工作,接受调查。张科长已经带人去搜查你的宿舍和办公室了,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郑奎的身体晃了晃,眼神里的侥幸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是省纪委打来的。赵卫国接起电话,听到对方说已经组建了专项调查组,由纪检监察员李娟带队,立刻启程前往清河监狱,协助调查季鸿远越狱和林晓死亡案。
挂了电话,赵卫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季鸿远的越狱,林晓的死亡,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终将串联成一条完整的锁链,将所有的腐败分子和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窗外的阳光渐渐明亮起来,驱散了清晨的阴霾。赵卫国走到窗边,看着监狱的铁栅栏,心里感慨万千。监狱是惩罚罪恶的地方,也是维护正义的地方。但如果连监狱的管理人员都被腐蚀,那正义又该如何安放?
他知道,这场反腐斗争,不仅是对犯罪分子的打击,更是对制度的考验,对人性的拷问。而他,作为清河第一监狱的监狱长,必须坚守自己的底线,配合调查组,查清所有的真相,给林晓一个交代,给所有服刑人员一个交代,也给人民一个交代。
远处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那是进山追捕季鸿远的警车。赵卫国握紧了拳头,眼神坚定。他相信,不管季鸿远逃到哪里,终将被绳之以法;不管隐藏在黑暗中的腐败分子多么狡猾,终将被揪出来,接受法律的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