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看着那半块满是霉点的饼,心里泛起一阵酸涩。这里的孩子为了半块发霉的饼,就争抢成这样。
“生存不易”这几个字,又漂浮在他的心里。想到自己在荒泽成,不也是为去哪家要到饭而想破头吗?不也跟阿福在破桥洞下分吃发霉的饼干吗?
他尤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孩子们见他衣衫破烂,还沾着好多泥土,吓得纷纷后退,躲到垃圾堆后面探出小脑袋。
那个小女孩没动,小声问道:“你是谁?你也来抢东西吃?”
见到这个女孩,林默对她的第一感就是,沉着!
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地方,竟有这样一个孩子,这般不怯生,着实与众不同。
他放缓语气:“我不是来抢东西的。”声音更温和,“我只是饿了,想找点吃的,但不会抢你们的。”
林默从怀里拿出几个铜板,一一分给这几个孩子。
“我给你们铜板,拿去买东西,不要抢她的东西了。”
孩童们拿到铜板,一哄而散,跑得无影无踪。
女孩没有走,她睁着一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打量着他。
林默问:“小妹妹,我想问你个事,那个‘老井茶馆’被烧了,里面的人还活着吗?”
提到“老井茶馆”四个字,小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她尤豫了半天,抿了抿唇:“你问这个干什么?茶馆……茶馆被烧了,好象人都死了。”
她又看向林默,看了半晌,突然象是想起了什么,一脸警剔:“你是好人吗?”
林默说:“你看我象不象好人,我穿得这么破烂,跟你们一样,不是坏人!”
小女孩点了点头:“你不抢我们的东西,还给我们铜板,你不是坏人”
她蹑手蹑脚,走上前,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跟我来,我带你去找外婆,外婆什么都知道。”
林默点头,跟着小女孩的脚步往前走。
路上,林默问女孩:“这几天有人来这里搜查吗?”
女孩答道:“有好多的,他们一天来好多次,有时候还一家一家的搜,他们坏死了!”
林默问:“他们以前也这样搜吗?”
女孩说:“他们以前不来我们这里的,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天天来。”
她熟门熟路,穿过一条条狭窄曲折的巷弄,还时不时停下来张望,避开几处还在巡逻的守卫。
在一间低矮的土坯房前,她停下了脚步。
林默轻轻敲了敲门,屋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敲什么敲?我这儿不做买卖!”
女孩在门外喊了一声:“外婆,我回来了,还带来个大哥哥。”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探出头。
她看到林默衣衫褴缕,冷冷说:“你是谁?穿成这样,是从沙地里爬出来的?来我这儿做什么?”
“老人家,我是来避难的。”林默压低声音,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递过去,“我实在没地方去,能不能借您这里躲一晚?这铜板您拿着,就当是房钱和口粮钱。”
老妇人没有接他手里的铜板,转头看向身边的小女孩:“囡囡,你怎么认识他的?”
小女孩摇了摇头,拉着老妇人的衣角:“外婆,这个大哥哥,跟我们一样,是穷人。他问老井茶馆在哪里,还说被人追杀,没有吃的,好可怜。我们帮帮他吧!”
老妇人叹了口气:“进来吧,别在门口了,让人看见,我家的房子说不定就会被砸了。”
林默跟着囡囡走进屋,屋子很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纺车放在屋子中央,旁边还有半筐没纺完的棉纱。
小女孩踮着脚,把怀里的那个发霉的饼放在炕边的桌上,又跑去给林默倒了碗水。
老妇人抬眼打量着林默:“你得罪的是王奎?最近总有人来贫民窟搜查,说要抓什么‘魔使会’的人,还说这人是采花大盗,抓住了有赏钱。”
林默心里咯噔一下,一脸警剔:“是有这么回事,你不会去告密领赏吧!”
老妇人没作答,又问:“你跟老井茶馆是什么关系?打听那个地方做什么?”
林默接过小女孩递来的水,喝了一口,答道:“我们有位长辈曾在老井茶馆做事,听说茶馆被烧,想打听他是不是还活着。”
老妇人:“老婆子这辈子见的人多了,你不是恶人,你就先在我这里躲一躲吧。”
林默急忙说:“不知老人家怎么称呼?今日承蒙收留,日后我定当报答。”
“不用什么报答,叫我张婆婆就行。”老妇人摆了摆手,“老井茶馆烧了快半个月了,你要找的长辈,怕是早就不在那儿了,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活着。”
林默刚想再问些什么,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开门!都给我开门!搜查魔使会馀党!”
张婆婆脸色瞬间变了,一把将囡囡往身后拉,同时对着林默急声道:“快躲进炕底!”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掀起床垫,炕角露出一个狭小的暗格。
林默不敢耽搁,钻进炕底,狭小的空间里满是灰尘。刚藏好,就听见“哐当”一声巨响,房门被护卫一脚踹开。
“老家伙,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灰布衫的男人?”领头的护卫嗓门粗嘎,一手拿着林默的画象,“王主事有令,凡是窝藏叛徒的,跟叛徒同罪!”
“官爷,我们怎么敢啊!”张婆婆的声音颤斗,手里还攥着棉纱,刚被惊醒的样子,“我一个老婆子,带着个小孙女,哪敢藏人?你们要是不信,尽管搜,可别坏了我家的东西。”
脚步声在屋里来回踱步,桌椅被掀得“哗啦”响,炕沿的木板被踩得“咯吱”直叫。
一个分舵护卫一把抓住囡囡,指着画象:“小丫头,你看到那个人了吗?”
“哇,哇……”囡囡被吓得大哭,护卫再问,她哭得更凶……
张婆婆上前,拉过囡囡:“孩子这么小,你吓唬她,她说得出话吗?”
“搜仔细点!炕底也看看!”另一名护卫喊道,林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准备直接冲出来。
就在这时,巷外一阵喧哗,有人高声大喊:“那边有动静!好象是那叛徒跑了!”
屋里的护卫们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再搜,连忙往外跑:“快追!别让他跑了!”
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张婆婆才敢凑到炕边,压低声音喊:“孩子,出来吧,现在安全了。”
林默浑身沾满灰尘,咳嗽了几声,对着张婆婆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婆婆相救。”
林默又看向囡囡,发现囡囡并没有象是被惊吓,还是那个沉稳的样子,就说:“谢谢小囡囡了,刚才他们没把你吓着吧!”
小囡囡说:“我才不怕他们呢,我刚才不哭,他们就要我说话,我就大声哭!大哭了就不用回答他们的话了!”
林默不仅赞叹:“真是个聪明沉作的小妹妹!”
张婆婆叹了口气,坐在纺车旁,重新拿起棉纱:“你这孩子,不象坏人,怎么会被王奎盯上?”
林默不再隐瞒,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说明:“我是尘商盟总盟的人,我的到来给他们带来威胁,他们就捏造那些罪名来阻拦我。”拿出铜牌,“据我们初步掌握的情况,王奎与刘渊勾结烈焰国、枫林国,私通魔使会,软禁了钱主事。”
张婆婆听着,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纺着纱。
沉默了一会,张婆婆突然起身:“你说你是总盟的人,那你知道钱主事的左手上有什么?”
林默一愣,随即点头:“我知道,总盟的密信里提到过,那道疤在左手虎口处,有三寸长。是他当年为了救贫民窟的孩子,被矿石划伤的。”
张婆婆又问:“钱主事每年冬天都会给贫民窟送棉衣,去年送的棉衣是什么颜色?”
“是深蓝色的,用的是西林国的粗布,里面填的是驼毛。”林默的回答毫不尤豫。这些细节,都是他从总盟的卷宗里看到的。
张婆婆松了口气,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条和一块生锈的铁牌:“这是钱主事三个月前托人交给我的,说请我帮他联系总盟的人。要见到总盟的人,就把这个给他。”
她接着说:“来人还说,王奎和刘渊把他关在分舵地牢三层,需要用‘玄铁钥匙’才能打开牢门,钥匙藏在西坊老井茶馆的灶台底下,掌柜是他的暗线。”
林默拿着纸条和铁牌看了看,铁牌上刻着一个“钱”字,正是钱主事的信物。他心中感激,又有些疑惑。
张婆婆似乎发现了他的疑惑,苦笑一声:“前几天有个自称总盟的人来,说要找钱主事,结果是王奎的眼线。他们把贫民窟的几家都抄了,还带走了三个年轻人,至今没回来。我要是轻易信了你,万一你也是眼线,我怎么对得起钱主事?”
林默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被张婆婆打断,她说:“我知道你饿了一天,先在这吃点东西吧。”转头向女孩吩咐:“囡囡,你去把藏在地窖里的小米拿些出来,煮一锅粥给大哥哥吃。”
林默连忙摆手:“婆婆,不用麻烦,你们也没有吃的,吃饭的事情我就自己再想办法好了。”
张婆婆板起了脸:“那可不行,你就在这儿吃。外面到处都是抓你的人,你有钱也没有地方去买。”
听了张婆婆这么一说,林默觉得也是这么回事,就拿出几个铜板,还加一点碎银递过去:“既然这样,我也不方便出门,就麻烦婆婆受累了,帮我买吃的,谢谢婆婆。”
粥煮好了,三人围着小桌喝粥。林默看着一旁喝粥的囡囡,对张婆婆说:“张婆婆,我看囡囡这孩子心性好,是个修炼的料,等尘商盟分舵的乱局评定了,我想把他推荐到商盟修炼,不知您老人家意下如何?”
话刚说完,囡囡放下碗筷,砰砰跳跳,跑到林默面前,两眼发光:“大哥哥,我想学武,想添加商盟!”
张婆婆也跟着笑了,她说:“既然囡囡自己也喜欢,就拜托林大人关照了,谢谢大人!”
正说着,张婆婆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近林默道:“等半夜,我带你走贫民窟的密道,直接就能摸到老井茶馆的后院。到时候见到掌柜的,你们再合计怎么救钱主事。”
林默又是一愣,满脸疑惑:“老井茶馆不是被烧了吗?”
张婆婆点了点头,解释道:“这是钱主事布的局。他以前常去的是被烧的那个茶馆,那茶馆老板还是他当年救下来的,但那个茶馆就是个幌子,专门用来吸引王奎他们的注意力。”
说到这儿,她神色严肃:“真正的暗线,是咱们今晚要去的这个老茶馆。不过你可得小心,这地方也有王奎的人盯着,待会儿去的时候,千万多留个心眼。”
夜幕渐深,贫民窟的巷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吠声。张婆婆提着一盏油灯,带着林默穿过几条狭窄的小巷,来到一处废旧的枯井旁。
她拨开井边的半人高杂草,露出一个洞口:“在这里。”
林默没想到,这不起眼的洞口,竟藏着通往老茶馆的信道,不禁赞叹:“钱主事真是深谋远虑啊!”
张婆婆摇摇头:“这个暗道,不是钱主事挖,不知从哪个年代留下来的,知道的人很少。有人偶然发现了这个暗道,钱主事才把真正的暗线老茶馆建在另外一头。”
她叮嘱道:“林大人,到茶馆后院后,先拿到钥匙,再跟张掌柜联系。”
林默接过张婆婆递来的油灯,再次道谢,随后俯身钻进了洞口。
莫约走了半个时辰,前方终于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林默从信道口往外瞄。才发现信道的尽头,也是一口井,但不是枯井,而是一口正在使用的水井。
信道口刚好开在井壁的中间的位置,井里挂着根绳子,是用来打水的。
他伸手拽了拽绳子,感觉挺结实,就顺着绳子爬到井口。往外一看,果然是老井茶馆的后院。
此时,天已微亮,院子里堆着几捆干柴,东侧搭着个灶台,烟囱没有冒烟,应该是歇业了。
林默快步走到灶台前,掏出匕首撬开底部的几块砖。果然藏着个铁盒子,他打开一看,一枚玄铁钥匙正静静地躺在里面,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复杂纹路,是打开分舵地牢的钥匙。
“拿到了!”林默指尖攥紧那枚冰凉的玄铁钥匙,心脏“怦怦”狂跳,急忙塞进衣襟里,又用腰带牢牢压住。
他刚摸到后院的木门,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掌柜的!开门!给老子出来!”
林默急忙矮着身子一头躲进墙角的柴禾堆后,用几把干柴盖住身形。
茶馆掌柜从里屋出来,他年过半百,粗布黑衣,应该是钱主事安插在此的暗线——张掌柜。
他脸上堆着憨厚的笑:“官爷早!天还没亮,官爷就来了,我们茶馆蓬荜生辉!官爷稍等,我马上烧火,给您老泡杯茶。”
“少废话”一名护卫拿着一幅画,画卷差不多贴在掌柜的脸上,“看到了吗?这个穿灰布短衫的小子!在你茶馆里吗?”
掌柜:“瞧您说的,我这茶馆都歇业好久了,哪来的生人?不信您自己搜。”
“搜!给我仔细搜!”另一名名护卫眼一瞪,抬腿就往柴房这边走来。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柴禾堆就这么大,一翻准露馅!
他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