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钧的声音迴响。
张远黑袍下的身影纹丝未动,目光依旧停留在藤阵外的星云上,仿佛心不在焉。
唯独指尖轻叩的频率,在藤钧提到“混沌矿髓”时,微不可查地慢了一瞬。
帝魂深处,云壑散人提及此物的残念悄然泛起波澜。
骨片投影影像变换,狰狞恐怖的巨兽虚影取代了大陆轮廓。
藤钧喉头滚动,声音不自觉地紧绷起来:“巡界使严令告诫,万万不可涉足某些天陆边界。”
“西南寂无天陆』幽暗深渊中,潜伏著幽冥鬼凰』!此凶物振翅间,幽冥鬼火焚尽万里,生灵化为白骨齏粉!”
他手指一点,画面转为一片流淌著奇异时间涟漪的潮汐海域:“东面潮歌天陆』更是诡譎!那里盘踞著时砂玄龟』巡界使言,百年前血狼寨一支精锐骨舟战队不慎踏入其爬行过后留下的时间痕痕”
藤钧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慄,“据巡界使转述逃回者的疯言,上一刻还在视野內,下一刻便已在须臾之间,腐朽成船队枯骨朽渣!”
当藤钧描述时砂玄龟的可怕威能时,张远深邃的目光终於从藤阵外收回,落在那扭曲的时间潮汐影像上,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帝躯深处尚未完全適应的道海法则压制,似乎被那时间流速差的概念引动,传来一丝细微的凝滯感。
藤钧忽然將声音压得极低,近乎耳语:“然则,巡界使言道海之上,最恐怖者,並非棲居天陆者,而是那游荡於诸陆之间、横行无忌的噬空饕餮』!”
他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惧,“传说此兽百年前曾一口吞掉了机械神皇半具帝境化身!”
张远叩击桌沿的手指,倏然停住!
一缕微弱的、源自胸膛深处寂灭星钥本能的、对吞噬之力的奇异悸动,被这句话猛地触发!
虽然那悸动转瞬即逝,快得连藤钧都未能察觉端倪。
画面陡然收缩,聚焦在道海中央那片深邃无边的、仿佛万物归墟的终极漩涡之中!
藤钧几乎是下意识地弯低了腰背,语气带著朝圣般的敬畏:“所有天陆,皆环绕那中央穹顶——永恆祭坛』而存!那是超越大帝、已然触及永恆不朽领域的至强者们沉眠的神庭!”
他指向漩涡光影中三个模糊却威压无限的巨大轮廓,“雷帝陛下曾言,他登临祭坛朝覲,千年仅得三次每次归来,必闭死关百年,体悟所得!”
藤钧颤巍巍地指向最上方那尊散发著命运气息的身影:“执掌因果长河的天机老人』,拨动丝线可令大帝道心崩毁”
接著是那尊笼罩在无尽血色炼狱中的恐怖存在:“吞吐宇宙生机的血狱魔祖』,呼吸间便能吸乾整片道海星域”
最后,他的手指落向那尊气势最厉、仿佛一切锋芒尽归其下的身影:“以及,化身无上剑道极致的——永恆剑主』!”
就在“永恆剑主”四个字出口的瞬间!
观潮台相连的静室深处,一声压抑到极点、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的不屈剑鸣轰然穿透厚重木门!
剎那间,静室溢出的血魄草露炼化所化的淡红色血雾,竟在藤钧眼前猛地凝成一柄虚幻而孤高的断剑形態,只一瞬便溃散无形!
藤钧骇然变色,话语戛然而止,心臟狂跳,几乎无法呼吸!
张远面色如常,唯有那双古井般的眸底深处,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於葬渊剑的孤傲锋芒。
他指尖微动,瀰漫观潮台那丝锐气骤然消散,仿佛刚才的异象只是幻觉。
死寂般的沉默笼罩观潮台数息。
藤钧额角渗出冷汗,强行定了定神,不敢再看静室方向,深吸一口气,生硬地將话题转移:“巡界使亦有言,我道海虽弱肉强食,法则酷烈,却也自有其微妙的平衡共生。”
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便如滋养我族藤阵的血魄草』,能汲取道海戾煞之气,反哺出纯净的生机清露;再如那星纹黑曜石』,核心道纹可锚定紊乱道则”
张远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藤钧所谓微妙的平衡共生,听在他耳中,带著天真的荒谬。
他甚至能感觉到胸腔內那道如跗骨之蛆的靛紫色税契魔纹,因这席话隱隱泛起一丝嘲弄的悸动。
这丝几不可察的讥誚,落入刚经歷剑鸣惊魂的藤钧眼中,如同寒冰利刃,令他浑身一僵,话锋立转!
“然,然则!”藤钧急忙补充,声音带上急切,“此间法则再是残酷,也远非那些域外掠夺魔头所能比!那些魔头”
他脸上浮现出刻骨的憎恶与恐惧。
“手段酷烈,灭绝生机!巡界使曾言,有一唤作牧税司』的万界公敌!”
“其魔头行径骇人听闻,竟將活生生的世界祭炼成锁链!名为税链』,强行抽吸乾坤本源!所过之处,万物生灵尽化枯槁归为锈蚀渣滓,再无重燃之机!”
藤钧用尽力气描绘著巡界使口中那恐怖的景象。
“牧税司”三字如同无形的引爆符文!
观潮台上温度骤然暴跌至冰点!
“咔——嚓!”
张远身下的沉铁木椅扶手,应声浮现一道细密裂痕!
这並非他主动散发的气息,而是体內那蛰伏的税契魔纹如同受到挑衅的毒蛇,轰然应激爆发!
一股源自牧税本源法则的无形抽剥、锈蚀之力瞬间透体而出!
藤阵之外,翻涌不息的道海血浪,在剎那间诡异凝固!
如同被绝对零度冻结的猩红琥珀!
这份冰封仅持续了三个呼吸,便轰然瓦解恢復流动,但其中蕴含的、那股仿佛要將万物归入终焉死寂的威压,却深深烙印在藤钧神魂之中!
藤钧全身僵直,如坠冰窟,连骨髓都被冻住!
无边的恐惧攥住了他!
他根本不知道,这可怕的异象源自张远体內那令人痛不欲生的魔纹反噬,只本能地认为这是长老因牧税司之名而动无名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