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食品厂,厂长办公室。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烟草味。
孙卫东坐在办公桌后,看似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桌上的文档,实则馀光一直瞟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中年男人。
那是云河食品厂的厂长,林国强。
一周前,这位林厂长还意气风发地发红头文档,要用价格战挤死青山厂。
如今却面带愁容的坐在这里,脚边还放着两瓶好酒和两条中华烟。
门被推开,赵青山走了进来。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神色淡然,看不出半点面对国营大厂厂长的紧张。
“青山,来了。”孙卫东站起身,笑着招呼。
林国强也连忙站了起来,脸上堆起有些僵硬的笑容,主动伸出手:“这位就是赵青山同志吧?真是年轻有为,百闻不如一见。”
赵青山伸手与他握了握,“林厂长客气,坐。”
三人落座,气氛有些微妙。
林国强搓了搓手,率先打破了沉默:“赵老弟,孙厂长,之前的事儿,是一场误会。
“那个李德茂,做事太激进,瞒着我搞什么价格战,还弄些不上台面的手段。
“我已经狠狠批评了他,撤了他的销售科长职务,扣发半年奖金,让他去车间反省了。”
这番说辞,让赵青山和孙卫东不由对视一眼。
弃车保帅,老套路。
李德茂怕是成了背锅的,就是不知道他能得到多少补偿。
赵青山没接这茬,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林厂长,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您是大忙人,今天特意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告诉我们你们厂子处理一个科长吧?”
见赵青山直奔主题,林国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既然赵老弟痛快,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实不相瞒,云河厂现在的日子不好过,你们的青山极品薯片一出,我们的货……大多都堆在库房里吃灰了。
“我是国营厂的厂长,得为几百号工人的饭碗负责。
“我想着,咱们两家能不能合作?”
食品厂虽然有很多产品,但被青山薯片冲击的零食类基本快要团灭,也只有一些蛋糕饼干之类的生产销售不受影响。
孙卫东挑了挑眉,“合作?林厂长想怎么合作?”
林国强语气急切:“我们云河厂有设备,有熟练工人,还有现成的场地。
“你们青山厂现在产能不足,我都打听过了,你们想往省城扩张,但连夜加班都赶不出省城的订单。
“不如这样,我们云河厂帮你们生产,贴你们的牌子,大家互惠互利。”
赵青山没有立刻表态,又抿了一口茶水。
他知道林国强为什么低头。
不仅仅是因为销量。
前两天,孙卫东告诉他,厂里有个工人鬼鬼祟祟偷调料水,被抓了个正着,一审才知是林国强花重金买通的。
被买通的估计不止一个。
而林国强八成已经偷成功,拿去化验了,结果肯定是什么也验不出来。
因为那本就是一坛加了香料的普通水,内核是灵液,别说这个年代的仪器,就是再往后四五十年,也研究不出来灵液的成分。
技术破解失败,市场又被碾压,大量生产薯片造成的资金亏损太大,林国强这是走投无路了。
“代工可以。”
赵青山终于开口,掷地有声,“但规矩得按我们青山厂的来。”
林国强心中一喜:“你说,只要能让厂子活下去,条件好商量。”
赵青山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推到林国强面前。
之前他已经从预知画面中知道林国强的选择,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这是合作方案,林厂长先看看。”
林国强拿起纸,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方案很简单,也很霸道。
第一,品牌统一使用“青山”,云河厂只负责生产,不得私自销售,青山厂也会委派质检员盯着。
第二,内核的“秘制调料水”由青山厂每日派专人配送,云河厂无权过问配方,也不得留存。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利润分配。
青山薯片出厂价八分钱。
云河厂负责原料采购、人工、水电煤耗,除去这些成本,每包薯片云河厂只能拿走五分五厘。
剩下的二分五厘,作为“技术授权”,直接划归青山食品厂。
“这……”
林国强拿着纸的手有些抖,“赵老弟,这太狠了吧?
“现在的土豆、油、煤都在涨价,一包薯片的硬成本就要四分左右,我们拿五分五,等于一包才赚一分五厘钱?
“而你们什么都不干,一包就要拿走两分五?”
这哪里是合作,这简直是给青山厂打长工。
孙卫东在一旁冷笑:“林厂长,帐不能这么算。
“没有我们的牌子和配方,你的机器就是废铁,生产出来的东西就是废品,一分钱都赚不到,还要赔进去人工水电。
“现在虽然赚得少,但至少能把机器转起来,能给工人发得出工资。
“省城的订单量你是知道的,一天几万包的量,甚至会越来越多,哪怕一包赚一分,一个月下来也是近万的纯利,足够你翻身养活厂子了。
“不然,等过俩月发不出工资来,林厂长这个位置,怕是坐不稳了吧。”
林国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毫无底牌。
配方在人家手里,市场现在也在人家手里。
如果不答应,云河厂撑不过三个月就得停产发不出工资,到时候工人们闹起来,上头一句话,他这个厂长也就当到头了。
这一分钱的利润,虽然微薄,却是救命的稻草。
“林厂长如果不愿意,隔壁县的食品厂前两天也联系过我们。”赵青山适时地补了一刀。
林国强身子一僵。
他深吸一口气,颓然地点了点头。
“好……就按这个方案办。”
他拿起笔,在孙卫东准备拿出来的完整协议上重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明白,从这一刻开始,云河厂怕是再也抬不起头了。
送走林国强后,孙卫东兴奋地挥了挥拳头。
“痛快,真痛快,看着那老狐狸吃瘪的样子,比赚了一万块还爽。”
赵青山神色依旧平静,收拾好合同。
“孙哥,盯紧点,调料水他们仿制不出来,但产品质量不能敷衍,质检员必须是咱们自己人,不能出岔子。”
“放心吧,我亲自安排。”
……
处理完厂里的事,赵青山回到赵家村时,已经是下午。
刚走进院子,就听到后院传来一阵急促且独特的叫声。
“嗷呜……嗷呜……”
不象平时的低吼,更象是带着某种邀功的急切。
赵青山心中一动,快步走向后院。
推开后院的小木门,那只母猞猁正蹲在杏树下,两只小崽子在它脚边打滚。
见到赵青山进来,母猞猁立刻站起身,叼起地上一样东西,迈着小碎步跑到赵青山面前,轻轻放下,退后两步,仰头看着他。
赵青山低头看去。
地上放着的,是两根沾着新鲜泥土的植物根茎。
芦头细长,体态玲胧。
“人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