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说完,便转身朝着一条小路走去。
她的步伐依旧平稳。
若麦立刻跟上,初华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海铃瞥了一眼晴,见他迈步,便也默不作声地跟上。
晴看着姐姐的背影,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选择了相信。
睦带着他们穿过几条越来越安静、甚至有些昏暗的小巷。
周围的建筑逐渐变得老旧,路灯也稀疏起来,与刚才居酒屋所在的繁华街区判若两个世界。
“老板会来这种地方吗?”
初华也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周围。
海铃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多了一丝警惕。
终于,睦在一个看起来颇为陈旧的公寓楼前停下了脚步。
公寓楼不高,外墙有些斑驳,入口处的信箱也显得锈迹斑斑。
楼里只有零星几扇窗户亮着灯。
“这里?”若麦难以置信地压低声音。
睦点了点头,仰头看向三楼一个漆黑的窗户。
“灯没亮”
“小祥还没回来吗?还是已经睡了?”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从公寓楼侧面、靠近垃圾堆放点的一个昏暗角落里传了出来。
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听到了。
那声音带着一种极力隐忍,却终究无法控制的破碎感。
是祥子。
若麦立刻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
初华的脸上瞬间写满了心疼。
海铃微微皱起了眉。
晴从未听过祥子发出这样的声音。在他印象里,祥子永远是骄傲的、冷静的,即使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也绝不会轻易示弱。
睦安静地看着那个黑暗的角落,眼神里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
“我们要不要过去?”
初华犹豫着,看向其他人。
海铃抱着手臂,没表态。
晴沉默着。
他知道祥子有多要强,此刻被发现如此狼狈的样子,恐怕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啜泣声稍微大了一些,还夹杂着几句模糊不清的、带着浓重鼻音的自语:
“为什么非要这样”
“我也不想”
“好累”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初华再也忍不住了,她向前迈了一小步,轻声呼唤:
“小祥?”
角落里的哭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一阵窸窣的、像是慌忙擦拭和站起身的声音。
几秒后,丰川祥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路灯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的轮廓。
她显然匆忙整理过,但依旧能看出脸上的泪痕,眼睛红肿,头发也有些凌乱。
她看到站在公寓楼前的五人时,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被撞破的惊慌和难堪,随即被愤怒所取代。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疏离和戒备,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尤其在睦和晴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老板你别误会!我们是担心你!看你一个人走了,怕你出事”
“我没事。”
祥子生硬地打断她,别过脸,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此刻的样子,
“你们可以回去了。”
她下了逐客令。
“小祥,你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如果如果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
“帮忙?”
祥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嗤笑一声,但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苍凉,
“你们能帮什么?帮我解决父亲的债务?帮我让那个烂醉如泥的父亲清醒过来?还是能让时间倒流,回到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
她的话像一连串冰冷的子弹,射向众人。
债务?烂醉如泥的父亲?
这些突如其来的、沉重的词汇,让除了睦和晴之外的三人都愣住了。
若麦张大了嘴,初华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怜悯,连海铃都露出了些许讶异。
晴虽然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祥子用如此直白甚至自暴自弃的语气说出来,心里还是猛地一沉。
原来这就是她背负的“重担”。
祥子看着他们震惊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而嘲讽的弧度:
“现在知道了?这就是我肮脏、丑陋,让人避之不及的现实。所以,别再摆出那副同情的样子了,我不需要。”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静,但颤抖的指尖还是出卖了她:
“ave ujica 是为了赚钱,仅此而已。”
“我们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演出结束了,你们没必要,也没资格过问我的私事。”
这话说得极其刻薄,像是在故意划清界限,将自己与所有人隔绝开来。
“老板!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是一个乐队的同伴啊!”
“同伴?”
“那种东西,我早就不需要了。”
“初华,你回你的suii,继续做你的偶像。”
“若麦,你经营你的频道,赚你的流量。”
“海铃,你当你的雇佣兵,拿钱办事。”
最后,她的视线掠过晴,落在睦身上,声音低沉下去,
“至于你们就更没必要掺和进来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自己周围筑起更高的围墙。
“小祥,不是这样的我加入ave ujica是因为想帮你,不是因为”
“我不想再听了。请你们离开。”
气氛再次僵住。
若麦气得跺脚,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初华无助地看着祥子。
海铃沉默着。
晴看着祥子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仿佛一碰即碎的样子,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祥子说的是气话,是为了保护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但那些话也确实伤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睦,动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走到祥子面前。
“睦,你也想说什么吗?”
睦没有回答。
她只是伸出手,握住了祥子的手。
祥子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挣脱。
但睦握得很稳,力道不大,却带着温暖和平静。
然后,在祥子错愕的目光中,睦伸出另一只手,轻柔地拂去了祥子脸颊上还未完全干涸的一道泪痕。
她的动作笨拙而生疏,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带着一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怜悯或同情的心疼。
祥子愣住了。
她看着睦近在咫尺的、平静无波的脸庞,感受着脸上那微凉的触感和手上传来的温热,一直紧绷的、用于防御的外壳,仿佛被这无声的温柔撬开了一道缝隙。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发热。
若麦看着这一幕,紫眸转了转,突然也走上前,不是去安慰,而是叉着腰,用她特有的、带着点抱怨的语气说道:
“老板!你也太见外了吧!有困难就说出来嘛!”
“我们虽然可能帮不上大忙,但至少可以听听你吐槽啊!憋在心里多难受!”
她的话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初华也连忙点头:“是啊,小祥,不要把什么都自己扛着。”
海铃淡淡地开口:“麻烦的事情,说出来也不会变得更麻烦。”
晴看着祥子,虽然无法说话,但他眼神里的担忧和支持是清晰的。
祥子看着围在她身边的众人。
若麦看似抱怨实则关心的话语,初华真诚的眼神,海铃别扭的安慰,睦无声的陪伴,还有晴沉默的支持
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孤独,习惯了用冷漠武装自己。
她以为,只要将所有人都推开,就不会再受伤,也不会再连累任何人。
当这些人不顾她的冷言冷语,找到这里,用他们各自的方式,笨拙地想要靠近她、温暖她时
她那冰封的心湖,终于无法抑制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一直强忍的泪水,再一次决堤。
是如同放下所有重担般的、彻底的宣泄。
她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但那无声的哭泣,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心疼。
若麦收起了玩笑的表情,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初华上前,温柔地抱住了她。
海铃别开脸,但并没有离开。
睦依旧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晴站在稍远的地方,安静地守护着,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涩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也许ave ujica,真的不仅仅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也许她并不需要一个人背负所有。
过了许久,祥子的哭声才渐渐平息。
她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厉害,脸上满是泪痕,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看着围在她身边的成员们,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却不再充满攻击性:
“对不起。”
她为刚才那些伤人的话道歉。
“还有谢谢你们。”
她为他们的不放弃和陪伴道谢。
若麦咧嘴一笑:“这还差不多!”
初华温柔地笑着,递上了纸巾。
海铃递过来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
睦松开了手,安静地站在一旁。
晴看着她终于不再独自硬撑的样子,心里也松了口气。
祥子用纸巾擦干眼泪,又喝了几口水,感觉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她看着眼前的五个人,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如果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上去坐坐吧。”
她指了指那栋陈旧的公寓楼。
“虽然地方很小,也很乱。”
她的邀请带着一丝迟疑和羞涩,与平时那个果决的“老板”形象截然不同。
若麦立刻响应:“当然不介意!”
初华也点头:“嗯!”
海铃没说话,但迈步跟上了。
睦自然跟着晴。
晴看着祥子,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人,跟着祥子,走进了那栋破旧的公寓楼。
楼梯狭窄而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灰尘的气息。
祥子住在三楼的一个小单间。
她用钥匙打开门,房间里的景象映入眼帘。
房间确实很小,只有十平米左右,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一张窄小的床铺,一个旧书桌,一个简易衣柜,角落里摆着的榻榻米附近堆着一些杂物和几个空啤酒罐。
这就是丰川祥子现在生活的地方。
与她那骄傲的气质和出色的才华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终于直观地感受到了,祥子所说的现实究竟意味着什么。
祥子有些窘迫地快速收拾了一下散落的空罐,低声道:
“随便坐,那家伙现在不在家。”
哪里有什么地方可以“随便坐”。
最后只有祥子自己坐在了床沿,初华和若麦挤在了一张旧椅子上,海铃靠墙站着,晴和睦则站在门口附近。
“现在你们应该更清楚了吧。”
若麦却突然站了起来,紫眸放光,完全没被这简陋的环境影响,反而充满了干劲:
“老板!这有什么!不就是暂时困难嘛!”
“我们现在有ave ujica了!今天演出那么成功!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赚大钱!换大房子!”
她的话充满了盲目的乐观,却奇异地驱散了房间里的沉闷。
初华也用力点头:“嗯!小祥,我们一起努力!”
海铃淡淡地说:“演出费,可以再谈。”
连睦都轻轻点了点头。
晴看着祥子,眼神坚定。
他会用他的编曲,尽他所能,让ave ujica 走得更远。
祥子看着他们,看着这一张张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真诚的脸,心中那块坚冰,终于彻底融化了一角。
“嗯。”
她轻声应道。
“一起努力。”
这一刻,ave ujica 才真正地、从灵魂上,连接在了一起。
不再仅仅是利益的结合,而是成为了彼此在黑暗中,可以互相扶持、共同前行的同伴。
(昨天头很疼,所以没有请假条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