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医院后,沉栀浑浑噩噩地回了自己家。
一进门,她就看见客厅还留了一盏灯,沙发上背对坐着一个消廋的身影,正低头不知道在弄什么东西。
沉栀换了鞋走过去,这才看清是母亲带着老花镜在织围巾。
“妈,你怎么还不休息?”
沉母听见声音才反应过来,放下织一半的围巾起身:“回来啦,我这不是还不困,想着把这条织完你上班就能带了。”
暖黄的灯光下,沉母的眼睛明显因为疲惫而显得浑浊不清。
但在沉栀面前,她还是强打起精神,一副不累的模样。
这些年的磋磨,导致她哪怕现在家境回到了优渥的水平,也改变不了节俭的习惯,也早就习惯了亲手给沉栀小时妤做围巾和毛衣。
沉栀想到医院里看见赵燕丽保养得当的面容,鼻子发酸。
她侧过头,不想被母亲发现,鼻音含糊道:“快睡吧,围巾我明天让人给我送当季的新款,以后不用你自己织了。”
沉母还以为沉栀嫌弃了,有些手足无措:“可是这织一半了,外面买的哪里有亲手织的暖和,我这是用最好的毛线,你要是不喜欢这个颜色,那我给你换一个,你之前不是说喜欢灰色”
沉栀打断她,眼泪夺眶而出:“妈,不用了!”
她抓起母亲的手,声音哽咽道:“你看看你的手,都被摧残成什么样了?全都是伤口和老茧,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不要再每天都想着照顾别人了!”
家里没出事前,沉母同样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人,平日里别说洗碗做饭了,就连厨房她都从来不会进去,一直是被人伺候的。
可父亲出事后,她不仅学会了下厨做饭,每天泡在刺激性强烈的消毒水里洗堆积如山的碗碟,更是什么重活累活都要抢着接抢着做,就为了多赚一点钱减轻她的压力。
她不该过这样的日子,凭什么她要过这样的日子?
沉栀替自己感到不值,更替母亲不值和痛苦。
这些年的付出和坚持,如今都象笑话一样无用可笑
沉母怔住,没想到沉栀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她低头看见自己沧桑难看的手,忍不住羞愧地收回藏在身后。
她小心翼翼道:“妈老了,手不好看也正常”
她生怕被女儿嫌弃,想想又补了句:“妈等会就去擦护手霜。”
沉栀鼻子发酸,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一把抱住母亲嚎啕大哭:“对不起妈,对不起,我不该和你发脾气”
她真的太痛苦了,只要看见母亲苍老憔瘁的模样,她就会想起赵燕丽光鲜亮丽,生活滋润的模样,两人的待遇天差地别,让她心疼的无法呼吸。
沉母的声音也哽咽了,拍着沉栀的后背:“没事的闺女,只要你不嫌弃,妈会改的。”
她越是安慰,沉栀越是止不住眼泪。
她哭得象小时候委屈了找妈妈的孩子一样,哽咽不止。
直到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后,沉母才忍不住询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会这样,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吗?”
沉栀垂着眼眸,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生怕被她看出端倪。
“就是感觉你太辛苦,觉得你应该过好日子了。”
沉母叹了口气,帮沉栀擦掉眼泪:“傻孩子,妈这算什么辛苦,这么多年来的压力不是都在你身上?要不是你,这个家早就撑不下去了。”
她根本不觉得自己辛苦,只恨自己没能替女儿分担更多的压力。
沉栀又想哭了,埋头在母亲的怀里,感受着母亲的温暖。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医院里渗入骨髓的寒意一点点消散。
沉母温柔地拍着她的背,突然道:“你是去看你爸了吗?”
沉栀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沉母笑着摇头:“你身上有医院的消毒水味。”
虽然很淡,但是这些天她一直在照顾沉父,早就对这个味道很敏锐了。
沉栀抿了抿唇,心底有些慌张:“是,去看了看他。”
沉母察觉到了什么:“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沉栀想起赵燕丽母子,不愿意开口,咬着唇不语。
她不说话,母亲也不着急,就耐心的劝慰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爸爸重病刚愈,现在身体还是虚弱的时候。”
她想到什么,无奈地笑了笑:“他可能只是没法接受自己变成现在的样子,毕竟之前他可是京市最出名的名人”
从天之骄子变成如今将死之人的模样,任谁都接受不了。
“他老了,有些事情已经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了。”
沉母叹息道,“时代不同了,他只是还没想明白而已,等他想通了之后,就会不一样了。”
沉栀想起病床上父亲枯廋垂垂老矣的模样。
他确实老了,虽然现在清醒了,但身上连活人的生气都少之又少。
但这不代表着他做的事情就值得被原谅。
沉栀垂下眸:“妈,我们做这些到底值得吗?”
顶着所有的压力留着一个本该早就死掉的人。
或许当年她早早签下放弃治疔通知书,也不会有如今的局面。
可没有早知道,一切都象是命运安排的陷阱一样,顺其自然的让她踩下去,然后陷在泥泞中无法脱身。
沉母摸着沉栀的头发,温柔的和小时候一样和她细声说道:“怎么会不值得,现在你爸爸醒了,奇迹出现了,这不是你最期待的事情吗?”
沉栀含着泪:“我想他要是没醒的话,或许会更好一点。”
沉母怔住,神情逐渐变得凝重和认真:“但是他要是死了,你以后一定会一直怨恨自己,觉得是自己放弃了他的性命,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坚持”
她握住沉栀的手,坚定又有力量,“你只要清楚一件事情,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责怪自己做过的选择,你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发生什么。”
沉栀心情逐渐平复,看着母亲,挤出一抹笑:“我知道了。”
沉母松了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和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我就是觉得这些年我们过得太苦了。”
沉栀笑笑,“我的想法很自私吧?竟然想让爸爸死掉。”
要是她能有赵燕丽的一半狠心和自私,或许爸爸早就死了。
她和妈妈女儿的日子,或许也会好受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