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亮
雨势小了些,但依旧阴云密布,昏天暗地,天地间一片混沌,狂风过境后的龙山万物摇曳。
容慈能听到轻轻的交谈声。
是赵隐和韩邵。
“好在龙山没有滑坡,就是路被毁了。”
“雨小了总归是个好事了,”要是雨势不停,那才是真的糟糕,山间阴冷,就算有姜汤熬煮分给百姓,也难免染上风寒。
最可怕的还是昨夜容夫人说的那些即便他们不是很明白,听起来也极为瘆人的什么脓毒血症,霍乱,鼠疫?
“夫人醒了?”韩邵无意间回眸,顿时含笑问道
赵隐立马转过身来,去取火堆上温着的热水给容慈倒了一杯,端过去:“您先喝一杯润润喉。”
韩邵:?
赵隐这老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体贴懂礼貌了。
没人比他再清楚赵家这一窝从大到小都有多横了,哪怕是看起来最是斯文和气的赵隐,实则也是八百个心眼子,寻常看人时面上含笑,心里早把你祖宗八代都算计了一遍了。
可眼下他那殷勤样,真没眼看。
等等。
韩邵又再次眯起眼眸来,满脸不敢置信。
这次狂风暴雨把他的脑子也给吹懵了,他就说他遗忘了一件什么大事似的,就在昨夜……容夫人有条有理的说起水患时那沉静的模样。
他当时脑子闪过一道光,但是全被容夫人说的那些灾后疫情给吸引了,全然忽略了那时候容夫人带给他的熟悉感。
是的,熟悉感。
不涉国争,只救民。
他怎么就忘了呢,这世间只有一个人会秉持以民为先四个字做人做事。
先有民,后有国。
韩邵猛地看向容慈,那神色比他昨晚看到洪水爆发淹了邺城时还要震惊。
能让主公和赵隐如此对待的,原本世间就只有一人啊!
韩邵张了张嘴唇,那几个字在嘴里愣是喊不出来了,只因为眼前女人比他都还要年轻个几岁。
还是赵隐馀光看见他这傻样,受不了的摇摇头。
“韩邵,还不过来见过主母。”
韩邵没过来,他直接原地半跪了,眼睛一寸寸变红。
簌簌姐姐于别人的意义是什么他不知道,可对他而言,是救命恩人,是他韩邵心底铭记一生的人。
容慈觉得事态有点糟糕,认出她的人越来越多了,但唯一还能勉强安慰自己的是赵础绝对认不出。
她见周围没人,神色无奈的道:“韩邵你起来,大男人跪什么跪。”
“还有,”她又看向赵隐,“别喊我主母,簌簌已经死了,我现在是楚王夫人。”
赵隐点头,“但兄长大抵忍不了多久这件事的的。”
心爱之人是他人名义上的夫人,赵础把天捅破了也会弄死楚萧的。
等等……
赵隐灵光一闪,“不对。”
“为什么我们都认出了你,兄长他认不出来?”
容慈头疼,她就知道赵隐太过精明,不好糊弄的。
可眼下就他们二人在,也就他们二人知晓她的身份,此事太荒谬了,也难为他们古代人一下就接受了她复活的设置。
大概在他们眼里,都想到‘借尸还魂’这四个字了。
容慈只好道:“你没发现你兄长早就失去关于我……关于簌簌的记忆了吗?”
赵隐脑子轰隆一下,诸多他曾经不解的事情,比如兄长珍爱的嫂嫂画象为什么凭空消失,比如兄长把自己关在寝宫里数个日夜,再出来时满脸疲惫,从此再不提长嫂一句,满心扑在了王朝霸业上。
怪不得……
原来他忘了!
他忘了发妻,忘了挚爱!
赵隐忽然很同情哥哥,但他还有更感兴趣的事情,他眼睛亮晶晶的,难得有超出他理解的事件出现,他眼巴巴的问道:“嫂嫂,您……是神明吗?”
所以才能死而复生,才能抹除他兄长的记忆。
这样一想,哥哥好惨啊。
被心爱之人抛弃……天呢,他可千万不要想起来!
不然……赵隐都有种浑身打寒颤的恐惧感。
兄长原来是忘了,才能接受长嫂是楚王夫人,他想的才是夺过来。
如果他知道……本来就是他的人呢。
硬生生的被抢走了,不要他了……
赵隐和韩邵都想到了一个地方,面上不显,心里瑟瑟发抖。
但他们却又兴奋的看着容慈,她懂的那么多,生的就不似凡人,她一定是神明吧?
容慈:……
被他俩满眼亮晶晶的看着,感觉无法解释,她不是神,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她是两千年后的人?
“反正你俩不准透漏出去,不然要遭天打雷劈的。”
她指指老天,谁知就那么巧,天际一道闪电张牙舞爪的闪了一下。
赵隐和韩邵神色就更严肃了,那叫一个老实巴交。
容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天机不能泄露,你二人懂的吧?真要让你哥那个疯子知道了,大家都要倒楣。”
“那长嫂当年明明大家亲眼所见,您为了生下如珩少游力竭而死……”
如果是假死,那也太真了。
“其实我有两条命。”
啊?
由于她说的太正经,赵隐和韩邵即使觉得离谱,也深信不疑。
容慈微笑看着两个小学生似的弟弟,“总之,我待会儿就要去找少游,他定然也在龙山,赵础呢?”
“兄长带着李九奴在清山路。”
“嫂嫂要去找少游,兄长不会同意的。”
“所以不告诉他啊,你们帮我打掩护。”
赵隐,韩邵:……
有种会被玩死的感觉,他们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要相认呢。
等兄长回来看见容慈不见了,他俩还有活路吗?
容慈才不管他们呢,一个是赵础亲弟弟,一个是赵础的钱包奶妈,死不了的。
她解下赵础披在她身上的黑色大氅,拿出自己的小包袱,把提前准备好的装备往自己身上穿。
她用一下午的功夫让侍女找来工具,自己改良做了简易版的御寒登山服,绳索,冰镐,都是赵隐和韩邵看不懂的东西。
但也不防碍赵隐想了想把自己的手弩递了过去,韩邵浑身上下摸了摸,只能递过去一个鼓鼓的钱袋。
容慈笑着收下,她把手弩戴在骼膊上,这玩意儿是赵隐防身的,毕竟他不会武,所以当年容慈就带着工匠师傅研究了这种方便携带的手弩护身。
原来他一直戴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