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守卫法师,无论是军法师还是猎者,看向他的目光早已不同。
尊敬,信赖,甚至是一丝依赖。
不仅仅因为他是王伪梁的侄子,更因为今日他在城墙上的每一分表现,尤其是火云马那惊天动地的参战。
“李饶法师!”一名猎者联盟的小队长浑身浴血地跑来,急促道:“我们队长重伤,那段防线缺高阶坐镇。”
李饶看向周敏。
周敏重重点头:“这边我能稳住,你去!”
“小心。”李饶只留下一句,身影在风轨的助推下,朝着那段告急的防线疾驰而去。
他能做的,就是在王伪梁解决掉山峰之尸这个最大的威胁之前,守住这段城墙,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钟楼之内。
窗外的远处隐约传来的战斗轰鸣,都无法掩盖室内针落可闻的死寂。
楚嘉、李知行、凌溪,三位在古都享有盛誉的超阶法师,这会儿都被那诡异的紫色灵魂锁链禁锢,魔能滞涩,面色惊怒交加。
尤其是楚嘉与李知行,他们完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背刺。
“韩寂!你疯了不成?”李知行须发皆张,身为古都百年世家之人,他何曾受过如此待遇,怒喝声在空旷的会议室回荡:“大敌当前,亡灵围城,你却将屠刀对准自己人?”
楚嘉眼神如冰刃般刮过韩寂和旁边的灰白人:“会长,我需要一个解释。”
“一个足以配得上你此刻此地,以这般手段‘请’我们三人前来的解释!”
“否则,猎者联盟绝不会善罢甘休!”
相比之下,凌溪的神色则“复杂”得多。
“会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三人怎会撒郎?”
她脸上带着震惊、不解,以及一丝被同僚无端怀疑的屈辱和焦虑。
目光在韩寂和灰白人之间游移,最终落在韩寂身上,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音。
撒郎把一位无辜被卷入,急于澄清的长老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内心深处,却是在飞速盘算。
灰白人王伪梁他们掌握了多少?
名单上有三个人,这是试探,还是真的锁定了范围?
她自信自己伪装天衣无缝,十几年的潜伏,从身份到行为毫无破绽。
即便被怀疑,也绝无实证。
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绝不能自乱阵脚。
甚至,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进一步洗清嫌疑,还有祸水东引?
韩寂的脸色同样难看。
王伪梁临走前的话语和灰白人提供的名单,像烧红的铁块烙在他心上。
理智告诉他,在这种关头,宁错勿纵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最终定格在灰白人身上:
“阁下,你指认这三位是黑教廷红衣主教撒郎或其党羽。”
“证据何在?仅凭一面之词,我无法,古都也无法接受!”
灰白人兜帽下的阴影微微晃动,低沉的声音不疾不徐:“证据,在于逻辑与时机。”
“撒郎策划此次浩劫,需满足一个必备条件,那就是:身处古都高层,能接触并影响防务决策,可以随时知晓自己的计划是否被察觉。”
“这只是可能性!”李知行怒道:“按你这说法,古都高层有大半可疑!”
“所以,名单是三人。”灰白人暗示自己还有其它怀疑:“撒郎只有一人。”
“或许有协同者,但核心只是其一。”
“我无法拿出铁证,撒郎若如此容易被抓住把柄,也不会潜伏至今。”
“但诸位不妨想想,为何亡灵能在白昼横行?为何煞渊偏偏在此时显现?”
“若非身居高位者里应外合,黑教廷如何能精准布下此局?”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针,刺入每个人的心中。
楚嘉冷笑:“荒谬!按你所言,我若是撒郎,昨夜为何要与卢欢首席并肩死战?坐视东城墙被破,岂不更符合黑教廷的利益?”
灰白人:“苦肉计,获取信任,或者,你的目标本就不在东城墙。声东击西,北面的煞渊和山峰之尸才是真正的杀招。你留在东面,恰恰能洗脱嫌疑,并牵制部分高端战力。”
“强词夺理!”楚嘉气得脸色发白。
凌溪适时开口,声音带着努力维持的镇定:“韩会长,灰白人阁下所言,虽有其道理,但终究是猜测。”
“我等三人愿接受任何调查,以证清白。”
“但眼下大敌当前,山峰之尸临城,王伪梁大军司正在苦战,每一分超阶战力都至关重要!”
“将我等禁锢于此,岂不是自断臂膀?”
“若因此导致城墙失守,我等万死难辞其咎,会长你又如何向百万民众交代?”
她的话戳中了韩寂内心最矛盾的地方。
牺牲三位超阶,换取揪出撒郎的机会,这笔交易在战略上或许“划算”。
但万一万一三人皆非撒郎,或者撒郎另有其人,那这损失和后果,他韩寂承担得起吗?古都承担得起吗?
原着中,韩寂是在绝境下,不得不赌上一切,乃至准备牺牲十几位超阶来逼出撒郎。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
王伪梁现身,火云图腾、石像军团、两大牛君
高端战力比原着同期强了不止一筹,北面有王伪梁亲自对阵山峰之尸,东西南三面压力相对缓解。
古都,似乎还没到必须用如此酷烈手段搏一线生机的时刻。
导致韩寂心中的天平产生了微妙的倾斜。
他看向灰白人,沉声道:“阁下,王伪梁大军司离去前,嘱你看住他们。大军司可有进一步的指示?或是有办法确认谁是撒郎?”
韩寂想起王伪梁明显是知道眼前人的具体身份,还表现出极高的信任度,代表他们之间是认识的。
如果真有什么指示,在撒郎身份这件事情上,王伪梁只会和灰白人通气。
毕竟,红衣主教撒郎在古都这么多年,能一直潜伏着没被发现。
代表着他这个会长也不是那么可以信任。
灰白人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大军司未曾明示。撒郎狡猾如狐,善匿行藏。我们可能需要时间,也需要一点压力。”
他的目光扫过被禁锢的三人,意有所指。
压力?什么压力?韩寂眉头紧锁。
是外部的战局压力,还是内部的心理压力?
就在这时,一名联络官不顾礼仪地冲了进来,脸色苍白:
“会长,北面急报:王伪梁大军司召唤出大君主级雷系圣灵‘大雷司’,正与山峰之尸激战!但火云马遭骸刹冥主偷袭,重伤返回!”
消息传来,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又沉重了几分。
火云马重伤,意味着北面一个重要战力暂时退出。
山峰之尸仍在,王伪梁虽强,但面对那种存在,胜负犹未可知。
战局,依旧危如累卵。
凌溪低垂的眼眸中,一丝极难察觉的幽光闪过。
火云马重伤,好消息。
王伪梁被山峰之尸拖住,更好是好消息。
看来,命运的天平,依然在向她倾斜。
她必须沉住气,等待,等待煞渊更近一步,那时候才是古都从内部开始崩溃的时刻。
韩寂听完汇报,拳头捏紧又松开。
他看向眼前三位被禁锢的超阶,看向沉默的灰白人,再看向窗外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古都。
牺牲三人,可能揪出撒郎,但也可能痛失臂膀。
不牺牲,则内患如芒在背,不知何时会爆发出更致命的毒刺。
时间,在雨声中一滴一滴流逝。
钟楼之内,一场比城外君主之战更加惊心动魄的心理博弈与生死抉择,正在无声而残酷地上演。
不管钟楼内的事态怎么发展,北面战斗已进入白热化。
山峰之尸庞大的尸山之躯上,布满了被风刃切割出的深邃沟壑,还有被圣雷劈出的焦黑坑洞,无数构成其身躯的亡灵个体在哀嚎中湮灭。
但它毕竟是触摸到至尊君主门槛的古老存在,亡灵死气近乎无穷,那些伤口正在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被新的亡灵填补、修复。
它攻击之时,狂暴的气势不见丝毫衰减。
双拳挥动间死气滔天,混合吐息不时喷发,试图将空中那两个“苍蝇”般烦人的存在击落。
王伪梁身形如风,在漫天攻击中穿梭自如,十二片风翼时而化作风暴撕裂空间,时而凝聚成盾抵挡死气。
他的攻击并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如同最精密的解剖刀,不断切割、剥离山峰之尸体表的亡灵“血肉”,消耗其死气。
王伪梁也知道山峰之尸的要害是在咽喉。
但由于山峰之尸身上的护甲实在太厚,导致只能先在远处进行消耗。
大雷司则如同最威严的审判官,高悬于空,雷罚不断。
它的攻击更加直接、狂暴,炽白的圣雷专门轰击山峰之尸动作间的破绽,或者那些死气涌动最剧烈的节点,每一次命中,都能引发小范围的亡灵湮灭和山峰之尸痛苦的怒吼。
二者配合默契,一个主控、削弱,一个主攻、压制、制造伤害。
让山峰之尸牢牢拖在了距离城墙二十公里之外的荒野上,使其无法再对城墙构成直接威胁。
“吼——!!”
山峰之尸久攻不下,愈发狂躁。
它猛地停下脚步,不再试图追击王伪梁,双臂狠狠插入下方大地!
“轰隆隆——!”
整片北方荒野剧烈震颤,好像发生了十级地震!
无数埋葬在地底深处,年份久远的古老尸骸,被它强行唤醒,然后抽取,全部涌向它的身躯!
它的体型,竟然在战斗中重新膨胀,恢复之前的状态!
王伪梁眼神一凝:“不能让它继续!”
“大雷司,雷狱天殛!”
“哞——!!!”
大雷司六翼完全展开,雷光璀璨到极致,六柄通天彻地的雷神之剑。
天空中,那原本被王伪梁风系力量搅动的云层,瞬间被无尽的雷元素充斥,化为一片覆盖数十公里的雷云之海!
雷云翻腾,无数雷蛇狂舞,一股毁灭性的气息锁定下方正在“进食”的山峰之尸。
王伪梁身后十二片风翼猛然合一,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青色风柱,风柱之中,无数细密到极致的风刃疯狂旋转,发出撕裂灵魂的尖啸。
风柱与雷云,一青一白,一从天降,一自地起,呈夹击之势,朝着山峰之尸那再度膨胀的躯体,悍然轰落!
山峰之尸血瞳中首次露出了强烈的危机感,它狂吼着,双臂从大地中拔出,裹挟着新吸纳的滔天死气,双拳齐出,迎向那足以令天地变色的风雷合击!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爆炸,在北方荒野上空绽放。
光芒吞噬了一切。
哪怕远在城墙上的守卫法师,都在这光芒下短暂失明,耳中只剩下连绵不绝的轰鸣。
能量风暴化作实质的冲击环,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所过之处,大地被犁平,山丘被推倒,无数亡灵被吹飞和湮灭。
光芒与轰鸣缓缓散去。
战场中心,出现了一个直径超过一公里的巨大天坑。
天坑底部,山峰之尸庞大的身躯单膝跪地,双臂交叉护在身前,模样凄惨无比。
构成其双臂的无数亡灵几乎被清空大半,露出下方漆黑但布满裂痕的巨型臂骨,胸腹处更是出现了数个前后透亮的巨大空洞,边缘处风刃切割与雷霆灼烧的痕迹交错。
它那两点血湖般的魂火,此刻也黯淡了大半,跳动着惊怒与痛苦的光芒。
它,遭受了重创!
高空中,王伪梁的身影重新浮现,脸色略显苍白,周身风翼光芒也黯淡了不少,显然刚才那道风元素爆发消耗巨大。
大雷司的气息也下滑明显,周身雷光不再那么刺目,但还是悬停在一旁,锁定着下方受创的亡君。
山峰之尸缓缓抬起头,血瞳死死盯着空中的王伪梁,魂火剧烈跳动,似乎在权衡。
继续死战?这个人类和那头雷兽的合击太过可怕,自己虽未伤及真正的骸骨核心,但继续消耗下去,风险极大。
撤退?煞渊的吸引,以及内心身为古老亡君的尊严,让它极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