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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前,大虞境内。
一处小竹林,幽静又清新。
一道高大的身影头戴竹篾斗笠,发丝散披,一袭青色布衣,腰间挂着一柄寒光凛凛的飞剑,半靠在一根半人高的黑色巨笋上。
正是斩掉周敦一臂的陆天行,经过十几天的休养,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一道无名风吹过。
翠绿的竹叶沙沙作响。
一袭红色绣衣出现在陆天行身前。
来人单膝下跪, 双手呈上一封信,声音沙哑道:“国舅爷,陛下手书。”
陆天行打量了一眼来人,一边伸手接过手书,一边打趣道:“我这一路上销声匿迹,你是如何找到的?”
来人抹了抹脸上的泥泞,有些难为情道:“国舅爷,此乃机密,恕卑职不能如实回答。”
接着,此人抬头看了看陆天行,又看了一眼那封天元帝手书,补上一句:
“信已送达,卑职告辞。”
他可是绣衣使的老人了,当年没少和陆天行打交道,清楚眼前的这个国舅爷虽然浪子回头,但骨子里和地痞流氓没什么两样,极其难缠。
要是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说不定回去就得英年早逝了,倒不如先走为快。
没等陆天行开口,这一袭红衣迅速消失在了竹林之内。
陆天行抬头望了一眼红衣消失的背影,自顾自说道:“走这么快?比当年捉拿我的时候还要快,看来绣衣使在他手中又强了不少。”
说话间,陆天行已经打开了手中的信件——“我已查清,知楠死于武安王东方业手中,双手双脚被折断,人头系于马尾之上。”
字迹尾端还有几个醒目大字——“万不可冲动,速回!”
一字一句的看完后,陆天行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额上两侧青筋爆出,死死地攥紧了手心。
他当年与天元帝有约定,一有陆知楠的消息无论好坏,就立马通知他。
如今消息来了。
但自己小妹陆知楠却死了。
陆天行心如刀绞,那可是他最疼爱的小妹,怎么就被人折断了双手双脚了呢!?
她可是最喜欢自己那张脸,怎么最后就让马蹄踏成了肉泥
陆天行颤巍巍的取下头顶的竹篾斗笠,将其盖在自己脸上,仰着头发出了一声声啜泣。
两行清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浸湿了斗笠边缘,打湿了他胸口的衣衫。
当年被关押在大奉天牢内,即将秋后问斩都不曾落泪的陆天行瞬间泣不成声。
他这个楚墟继承人,年少之时吃喝嫖赌,放浪形骸,不专心修炼,反倒是虚度光阴。
在清风道打家劫舍惹下大祸,被朝廷大军捉拿打入了天牢,全靠二妹陆知许求情才苟全性命。
在清风道鬼混的日子,楚墟一座宗门的担子全部压在了小妹陆知楠身上,逼得对镜贴花黄的小妹换上男装,日复一日的练剑,玉手堆厚茧,白面化沧桑。
自责、懊悔如潮水般瞬间淹没了陆天行。
“啊啊啊!!!”
一道歇斯底里、悲痛万分的声音响彻竹林。
自己这个兄长当得真是失责
天底下怎么会有他这般混蛋的兄长?
“知楠、知许,为兄对不起你们”
哭了好一会儿,陆天行抹了抹眼泪,重新戴上了竹篾斗笠,改变了原来的路线,转身朝着大虞京都的方向走去。
他那个妹夫让他回去,但他若是就这么回去了,他又怎么对得起九幽之下的陆知楠?
上一次,他是为了自己那个外甥。
这一次,他是为了自己小妹陆知楠。
哪怕身死道消,他也要宰了东方业那个杂种!
青云书院。
专门传授儒家学问的学堂之内。
正在给一众弟子上课的女夫子墨倾池忽然一阵心悸,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尔等先自己看下书。”
墨倾池对着堂内学生嘱咐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籍后夺门而出。
堂内的一众弟子瞥见墨倾池脸上的慌张后心中皆是一惊,他们入院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女夫子露出这般姿态。
“一向冷如冰山的女夫子都色变,难不成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说不准,毕竟虞奉对峙已久,双方只差一个引子便会打起来,陛下又在号召江湖高手入边疆,女夫子说不定就是在担心这件事”
学堂不远处的小湖边。
墨倾池抬起右手开始掐算,一缕缕白色元气顺着她细如春葱的五指开始勾动天机。
冥冥之中,她算到了陆天行。
但她修为没有陆天行高,算不到陆天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并未放弃,而是抬头看向了屹立在湖泊中心的高大石像,弯腰行礼道:
“后辈心有不解,还望圣贤加持一二。”
咻——的一声。
一道纯粹至极的白光从湖泊中央的圣贤石像射出,惊起一阵涟漪后,不偏不倚的射入了墨倾池眉心。
借着这一道圣贤加持,她开始逐步推算。
越算,她的脸色越是惨白。
良久,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站在原地迟迟不能回过神来。
“你到底为何要去而复返?”
“惊蛰大阵已经修复完毕,大虞京都已经是铁桶一块,这个时候再去无疑是找死”
墨倾池的柳叶眉头轻轻蹙起,眉宇间浮现出了一抹担忧。
“罢了。”
“我为何要想这么多。”
“他的生死又关我什么事?”
自言自语了几声后,墨倾池又走回了学堂之内。
一丝不苟的她这次不知道怎么了,在课上走了好几次神,就连背诵诗词都漫不经心,念错了好几个字。
就连台下的学生都看出了异样,有胆子大的小声问道:“夫子,可是有什么心事?”
墨倾池摇了摇头,嘴硬道:“没什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罢了。”
这番托词虽然敷衍住了学生,却敷衍不了她自己。
傍晚,墨倾池居住的小院灯火通明。
她捧着一本书在院内研读,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她试图劝说自己不要去管陆天行的死活,但真正喜欢过的人又岂能说放下就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