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一些,李清溪和祁笙也来南货铺和孔盛东说话。这次她们两人结伴而来,专程只为祭拜穆有粱。穆有粱下葬后,两人准备后天就离开,所以特地来和孔盛东告别。
孔盛东与两人几年未见,细看之下,他见李清溪身材发福,眼角出现了鱼尾纹,而祁笙再他的印象中原本还是个小姑娘,可是等见到后却发现祁笙年过四十,完全是中年妇人的模样。甚至走在街上碰到,孔盛东也未必能一眼认出祁笙来。
孔盛东先满口称谢,感谢两人不远几百里,涉险前来送别穆有粱。
李清溪说道:“都是自家人,用不着客气?穆东家性情刚毅,毅然舍弃残生,裴氏也刚烈,跟着就去了,真是一对好夫妻。”
“穆兄确实性格刚烈,他不愿意看到国破百姓苦的状况,也不想任何人怜惜他的伤痛,所以才毅然离世。其实也怪我,早点多开导开导他,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祁笙说道:“孔东家不要自责!我倒是理解穆东家的想法,他实在看够了世间的艰难,受够了身体的痛楚。”
孔盛东苦笑道:“祁笙啊,你才多大年纪,怎么也满腹感慨?”
祁笙报以苦笑说道:“我这几年也不顺遂,当了主事东家压力大,生意做得艰难,丈夫和孩子又”
孔盛东摆手示意祁笙不要再说,劝解道:“向前看,苦日子到头就甜了!人啊总要有那么几年在低谷中,你还年轻,摇摇牙坚持住。”
李清溪忙说道:“是啊!关关难过,关关要过!”
孔盛东附和道:“日日辛苦,日日无苦!”
“嗬你们两位倒是默契!劝得我都没话反驳!”
“日子总要过嘛!”李清溪找补道,“你再难也比倪家的倪勇孝强吧?”
孔盛东不知道倪家发生了什么,转头看向张风青,张风青答道:“郭威在得知穆哥去世后倪勇孝在家摆宴庆贺,心生怒意,翻出倪家的数条罪状,带着乔玄抄了倪家的家产充公,倪勇孝被投进大牢也不用大刑,天天命人狠揍一顿解恨,倪勇孝如今活得生不如死,求死无门。”
“唉这个郭威怎么这么孩子气!”
“孔东家,如今的郭威可不是孩子,他在军中的威望高,手里又掌握着重兵,想弄死倪家甚至不需要理由,倪勇孝纯属自己找死。”
张风青补充道:“这要感谢咱们三家的付出,郭威得到我们三家的支持,手里有钱有粮,刘知远不重用也不行,加上郭威的军功不断累积,这几年可不就成了一跺脚就能震慑太原府上下的狠角色。”“这次本来郭威也要来,但是我劝住了他,他的身份特殊,实在不能来云州冒险,契丹军得到他来云州的消息,还不得想着法子抓住他啊?”
“风青,你让他干好自己的事就行,这份心意够了就行!”
李清溪试探着继续说道:“刘知远有意称帝,孔东家怎么看这事?”
“嗯称吧眼下也就刘知远能控制住局面,汴京一带实在太乱,再乱下去实在不利于恢复民生。”
“既然孔东家是这个意思,我们两家也支持!前几年开始,我们一起支持刘知远,使他的势力迅速膨胀,而契丹军退回草原,使中原的权利出现了真空,正是刘知远抢夺皇权的最好时机。”
“不瞒你们两位,在我看来称帝不称帝都不叫什么事,反正这年头只要手里有人马就是土皇帝,名义上的皇帝不值钱,最多唬唬老百姓。”
祁笙说道:“孔东家,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们商家没有稳定的局面,根本没法挣钱!契丹军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在汴京城几乎把商家抢了一个遍,你们在云州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契丹和汉族终非一族,不管如何捏合到一起,始终不是一家人。所以契丹军也没把我们当成自己人看,耶律德光倒是有点眼光,但是在契丹贵族们眼里,汉人只适合当奴隶。”
李清溪捋捋头发,望着孔盛东说道:“这次我和祁笙远道而来,送穆东家是原因之一,再有就是想明确听听孔东家的意思,既然我们三家意见统一,那么接下来就放手支持刘知远称帝吧!河东道的未来如何就看刘知远的皇帝当得怎么样了!”“上泉镇在契丹人的管制下,我和祁笙在这里容易给孔东家惹麻烦,我们两人后天就走,日后有消息我们会通过张风青东家和孔东家联系,从此刻起我们三家的命运就和刘知远拴在了一起,但愿倪家的前车之鉴不会发生在我们头上。”
孔盛东苦笑着说道:“支持归支持,后路还得留着,万一哪一天事出有变,希望我们几个还能偷生,我啊,还不想死,还想替穆兄等着看看什么时候云州能归回汉庭。”
李清溪和祁笙要离开时,孔盛东坚持要送两人,为了安全他们返回太原府时进山走了山道,准备绕过朔州,由土墱寨入雁门关。
这一送就是两天时间,刚开始他们几人的话多,后来越来越少,走到最后都不再说话。张风青和祁笙先带着人走在前面,后面只剩下孔盛东和李清溪两人,梁安戊识趣地带着“花虎”和四名护卫跟在离两人一里开外的地方警戒。
李清溪见孔盛东满脸汗水,说道:“孔兄,你不要送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啊!你好好保重身体,等有了空闲我再来看你。”
“嗯有空你一定要来啊!我没法入关,契丹军见我长时间离开上泉镇必然会对云盛堂不利,你多体谅!”
“嗯!我知道你的难处!你好好养着身子,太原府那边不用担心,我和刘知远的夫人关系紧密,有什么事会及时通传给你知道。”
两人的话说到这里,似乎一下说完了所有的话,都陷入沉默,再走小半天山路,孔盛东越发跟不上前面的队伍,李清溪说道:“不要再送了,你回去的路也艰难。”说完不等孔盛东再说话,硬着心转身就走,等走出二里山路,她才偷偷转头,看到孔盛东像是一棵树一样矗立在山道的中央目送她离开。
李清溪淌出两行眼泪,心说:孔兄,你走不动,我也快走不动了!山高水远,这次别过,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