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利索地跳进车厢,脸上藏不住兴奋,眼里全是光。
街坊邻居看见王怀海出门,纷纷招呼:
“怀海,这是要去服装厂?”
“怀海,又去玩啦?相机没带?”
“怀海,今天带美女出去耍?”
大家瞧见他俩并排站一块,都说他带着尤凤霞去兜风。
人群里,槐花一眼望过去,心咯噔沉了下去。
她攥紧了手,胸口发闷。
怀海哥……要被人抢走了。
那个女人那么好看,一笑就能把人魂勾走。
“不行,绝不能让他被迷住。”
“要是以后他都不理我了,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了。”
槐花越想越慌,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
往后必须勤快点,主动些,有活就抢着干,能帮他一点是一点。
只要一直在他身边做事,他就不会忘了自己。
只要有她在,就有机会靠近他,留住他。
槐花心里就一个念头,跟着王怀海干准没错。
她这阵子赚得手软,兜里头有钱的滋味太美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丫头了。
她做梦都想过的日子,是顿顿碗里有肉,身上天天换新衣裳,要是能置办个大宅子,门口一坐,晒着太阳数票子,那才叫活明白了。
这时候,
棒梗刚好从外头回来,
脸拉得比驴还长。
前些天他图省事,舀了河沟里的水直接往嘴里灌,结果当天晚上肚子就不干不净了,哗啦啦地泻个不停,整个人都快脱水了,最后只能被人抬进医院。
更糟心的是,下面那儿抹了那管绿糊糊的药膏后,反而又痒又烧,疼得他半夜直哼哼,差点把命根子给折腾没了。
他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三天,
花了六百多块,
才算保住那点家当。
可医生说,这一遭伤得不轻,功能至少废了一半,往后想生娃都不好说了。
身子垮了,心情也跟着塌了。
这几天,棒梗连觉都睡不安稳,翻来复去就是愁。
才二十出头啊,正是奔前途的时候,却摊上这种事,以后哪个姑娘肯跟他?
难不成真要学阎解成那样,一辈子孤苦伶仃,闷着头过苦日子?
那还不如死了痛快。
“不可能的……我这么年轻,身体能有啥大问题?”
他只能靠这句话哄自己安心。
棒梗一脚跨进门,
目光忽然定住——尤凤香站在那儿,像道光似的扎眼。
他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这女人长得也太带劲了吧?”
“啥时候王怀海弄来这么个美人儿?狗屎运!”
他心里酸得冒泡,自己刚从鬼门关转一圈回来,倒楣透顶;再看王怀海,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连女人都找得这么体面,越想越憋屈。
王怀海压根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头都没抬,脚下一踩火,机器轰地一声吼起来,挂挡、拧油门,长江750喷着黑烟,“突突突”地窜出了院子。
寒风一阵阵地刮在脸上,
王怀海冻得直哆嗦。
他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念头:必须尽快搞辆车!
虽说这摩托车骑出去挺威风,可一到阴雨天,风吹得骨头缝都冷,哪象轿车那样舒坦,关上窗,隔绝风雨,想去哪就去哪。
坐在后座的尤凤霞却是另一番心境,
东张西望,满脸新奇,根本没觉得冷。对她来说,这就跟过年坐花车一样热闹,高兴都来不及。
王怀海一路直奔财务科,
刚跳落车,
眼前景象让他也愣了一下——
满屋子堆的全是钱,一摞摞码得跟小山似的,纸币的气味混着油墨味直冲鼻子,场面震撼得很。
尤凤霞紧跟其后,看到那堆成山的钞票,眼睛都直了,差点忍不住扑上去抱住狠狠啃两口。
吕光荣小跑过来,喘着气说:“老板,全在这儿了,银行那边联系好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收帐。”
王怀海点点头。
这事儿办得妥帖。
这么多现钱,可不敢留厂里过夜,万一出点岔子,哭都来不及。
正说着,吕光荣又皱起眉头:“老板,现在咱们这衣服卖疯了,外面还有十几个客商排队等着拿货。我想让工人们加个班,赶紧把单子赶出来,您看行不行?”
他也实在没办法,那些老板一个个都把定金甩出来了,急着提货,他总不能让人空手回去。
在吕光荣眼里,
每一件做好的衣服,都不只是布料缝线,
那是实打实的一沓沓票子,一针一线都在生财,这种风口浪尖上的机会,抓不住就是傻子。
王怀海听了没马上答应,而是问了一句:“工人那边,愿意加班吗?”
吕光荣乐呵呵地说:“那当然愿意啦!咱们这制衣厂条件可不赖,吃得好、干得爽,大伙儿干活都带劲得很。只要喊一声加班,谁都会抢着上。”
王怀海一听,差点没噎住。
这是打算白嫖劳动力啊?
他摆了摆手,干脆利落地说:“咱不能让员工白白出力。这样,你待会儿发个通知出去——谁愿意加四个钟头的班,就给四块钱。换句话说,干一小时,到手一块钱。”
吕光荣瞪大了眼:“老板,加班还能拿钱?”
他在国营厂干了多少年,哪听过这种事儿?
加班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哪有什么“工资补偿”的说法?
现在倒好,王怀海不但开钱,还开得这么大方——
一个小时一块钱,听着不多,可放眼下这份工价里,简直是天上掉金砖!
他心里直痒痒,恨不得自己也去排号报名。
边上站着的尤凤霞也被震住了。
她飞快在脑子里算了笔帐:
一天多干四小时,挣四块;
一个月就是一百二;
要是再加之正经工资……
哗,月入轻松过两百!
比她原先当个小文员的时候拿得还多!
这哪是打工,简直是在捡钱!
这时王怀海笑了笑,语气轻松:“干活就得给报酬嘛。不给人家点甜头,谁肯卖力?就这么定了。”
吕光荣虽然咂舌,也只能点头应下。
大伙儿一块进了厂长办公室。
没过几分钟,厂区里的大喇叭“啪”地响了起来:
“全体注意!全体注意!”
“寰宇制衣厂现急需人手赶工,每天自愿加班四小时,补贴四元整!”
“有意者请立即前往厂长办公室登记!”
“重播一遍……”
正是中午歇息的点,这一嗓子吼完,整个厂子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