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方烬脸色骤变,足尖在垂落的吊绳上一点,身形借力腾起,凌空望向那个方向。
只见一处火光冲天而起,火舌狂舞,浓烟如黑龙般滚滚卷向天际。
“地龙翻身了!”
“禁忌闯进来了!?”
“救命!”
惊呼声中,县城顿时乱作一团。百姓们慌慌张张涌出家门,有人手里死死攥着护身符,刚踏出门坎便扑通跪倒,朝着城隍庙的方向拼命磕头。
“城隍爷救命啊!”
哭声,喊声乱作一团。
方烬的目光掠过街上那些惶乱跪拜的身影,最终如磁石般吸附在城中那处烈焰翻腾之所。
那曾是一座气派府邸,此刻却已完全被滔天的火舌吞噬,灼热的气浪甚至扭曲了这片街巷上方的空气。
然而,令他瞳孔微微收缩的,并非这惊人的火势,而是火中景象。
两道身影正在熊熊烈焰中以超乎常理的速度疾速交错、碰撞。
他们的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拳锋脚影每一次交击,都发出沉闷如重锤擂鼓的巨响,那是真正拳拳到肉的搏杀。更引人注目的是,寻常火焰似乎完全无法近身,往往在触及他们体表前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或震散。
空气中,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建筑倒塌的轰鸣声交织,更有一股皮肉被灼焦的怪异气味悄然弥漫开来,刺入口鼻。
数道身影正从远处房顶飞掠而来,目标直指那片火海。
方烬一眼瞥见其中那道熟悉的身影,立即扬声问道:“林兄,发生何事?”
林松闻声,身形猛然在邻近的屋脊上停下,见是方烬,连声道:“是鳖老头!他疯了!和镖头打起来了!”
说罢,便径直往那里赶去。
“打起来了?”
方烬微微一愣,随后脸色迅速冷了下来。
他不知道“鳖老头”是谁,但能和奎元这般过招,定然是极厉害的人物。
他想起了自己方才迷失在巷道中古怪的举动。
那时只感觉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如同决堤般自心底轰然涌起,怒意、怨怼、乃至一股想要毁灭眼前一切的暴戾,疯狂冲刷着他的理智。
如今想来,这绝不正正常!
此地不可久留!
这个念头无比清淅地浮现。
他再无半分尤豫,足下发力,身形顿时如离弦之箭,又似一阵疾风,朝着城门方向疾掠而去。
刚冲出城门,尚未完全脱离城外低矮棚户的阴影,他的脚步便如遭雷击,骤然僵止。
眼前的视界开始剧烈跳动、闪铄,仿佛信号不良的屏幕,一段段扭曲的文本强行挤入他的脑海:
【状态】:深潜中
【深度】:3
【状态】:深潜中
【深度】:2
【状态】:深潜中
【深度】:4
【状态】:深潜中
【深度】:5
【状态】:深潜中
【深度】:6
方烬缓缓抬头,望向棚户区外。
那片浓密得化不开的丛林深处,交错叠压的树冠几乎吞噬了所有天光,只投下大片沉郁、颤动的阴影。
而阴影之中,挤满了“他们”。
一道道轮廓各异的禁忌之物,静默地蛰伏在昏暗里,无数道冰冷、凝固的视线,如同实质般穿透空气,死死锁在了这座县城之上。
那不是野兽看待猎物的眼神,而是某种更寂静、更绝对的东西,象在“观察”,又象在“等待”。
方烬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寒意顺着脊背爬升。
“什么时候……城外竟聚集了这么多禁忌?”
“甚至还有一个第六天市的禁忌!”
他不信邪,身形轻转,试图从另一个方向寻隙突破。
可无论转向哪边,映入眼帘的景象都别无二致。
这座人族的边缘,不知何时,竟早已被那些普通人看不见的恐怖存在无声合围。
他们仿佛一道活着的栅栏,一道冰冷的界限,将此地悄然隔绝成一座孤岛。
“他们在等什么?”
念头一转而逝。
就此离去已不可能!
方烬毫不迟疑,转身便朝来时的方向全力奔去。风声在耳畔呼啸,他将速度催至极致,很快便重新冲入城门。
城中不知何时已归于一片异样的寂静。他沿着记忆疾行,回到那曾火光冲天之处。
大火已被扑灭,只馀下焦黑的断壁残垣兀立,湿重的焦糊味混杂着尘灰弥漫在空气里。
衙役与召集来的青壮正在废墟间忙碌穿梭,翻找、搬运,间或传来几声压抑的交谈与咳嗽。一切激烈争斗的痕迹,仿佛都已被这场大火吞噬、掩埋。
方烬目光扫过,却已不见先前那些修士的身影。他立即拦住一位路过的衙役询问,对方答说张县丞已将所有人紧急召至县衙。
方烬心下一沉,匆匆赶去。
县衙内,张县丞正在向聚集的修士分派巡城细节。
然而堂中气氛凝重得近乎滞涩,一众修士个个面色阴沉,无人言语,只弥漫着一股压抑的焦躁。奎元也在其中,一双拳头缠着厚厚纱布,隐隐渗出血迹,脸色也不大好看。
任务分派完毕,修士们沉默地鱼贯而出,步履匆忙。
方烬这才快步上前,对正要转身离去的张县丞沉声道:“县丞,我方才在城外发现异常。棚户区外的林野中,不知何时竟聚集了大量禁忌,似乎已将城外进出之路彻底封死。”
“哦?”
张县丞闻言,只微微侧目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意外。
方烬的心猛地向下一沉。县丞这般反应,显然早已知道城外的情况。
可为何从未听人提及?消息被按下了?还是说……
等等!
一个念头如电光般划过脑海。
他能看见,是因为他可以随意“深潜”。可其他修士呢?他们所能窥见的,恐怕只有修为低于自身的禁忌。
至于那个“第六天市”的禁忌……他们很可能根本未曾察觉!
一念及此,许多碎片骤然拼合。为何气氛如此沉重却不见真正的恐慌?为何仍在按部就班地分派巡城?
他们或许察觉了异常,却远远没有意识到。
危险早已漫过脚踝,而他们仍在计量水面上泛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