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拯救反派不可以吗? > 第110章:堕落啊,无限的堕落下去,直至变成水(1w字)

第110章:堕落啊,无限的堕落下去,直至变成水(1w字)(1 / 1)

第九处理科的队伍已经在楼外列成线。

他们不是冲锋的姿态,而是救援的姿态,象一群要进火场的人。每个人的护具都扣得很紧,呼吸面罩里雾气一层层凝结,肩背上背着沉重的箱子,箱子上贴着封条和符纸,符纸在风里微微震动,像活的。

最前排的人抬起手,掌心扣着一枚圆形的监测器,监测器指针疯狂抖动,几乎要把表盘刮出火星。

有人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通过面罩变得很闷。

救援队紧跟在后面,担架叠在一起,固定带提前拉开,镇静剂和止血喷雾放在胸前口袋里,像随时要掏枪。还有人背着一根长杆,杆头挂着一盏灯,灯不亮,却能在黑水靠近时发出微弱的嗤响,把黑水逼退半步,像用火烫开湿布。

他们脚下铺出一条临时信道。

那信道由数枚钉子一样的道具钉进地面,每钉进一枚,地面就会亮起一道细细的光线,光线连成网,像给地面缝了一层薄皮。黑水想从缝里钻出来,会被那层薄皮狠狠弹回去,发出细小的嘶声。

在这样的保护下,救援队进入。

黑水还在渗。

它不敢靠近五彩的光残留,可它会从你视线不注意的角落里冒出来,从担架下面,从墙缝里,从天花板吊下来的断线里。每次渗出一点点,就象某种恶心的试探,试探这群人是不是已经松懈。

所以前排的处理科人员一直在压。

他们手里的压制灯杆一盏盏举起,灯杆的头部对准地面,发出一种很低的嗡鸣。嗡鸣像把空气压实,黑水的表面会立刻变得不平整,冒出细泡,细泡破裂成黑雾,黑雾还没散开就被嗡鸣压回去,压成更薄的一层。

救援速度越来越快。

一张担架抬出来,下一张立刻接上。楼外的临时医疗点已经搭起帐篷,帐篷的布料上同样贴着符纸,符纸的角在湿风里抖个不停。伤员一出来就被分流,能走的靠墙坐着,不能走的直接进帐篷,氧气罩扣上去,心电贴粘贴去,静脉针扎进去,动作像流水线,却没有人敢粗暴,因为他们知道这些学生背后都是什么分量。

“大部分女生已经救出来了,她们被陆小路的血丝网护住,没什么大碍。”副队长汇报给指挥部。

“陆小路呢?”卫子攸问。

“他理智值降低的有些厉害,已经在帮他恢复理智值了,没有大问题。”副队长回复。

“搜索其馀男生,还有谢梨。”卫子攸道,“另外让老师们带着在宿舍的学生们陆续撤出学校,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但黑水凝聚在上方,还在往下渗透,科技楼其馀地方也要倒了,我怕”副队长还没说完,只听咔嚓一声。

不是楼板断裂,而是某种更坚韧的东西从内部顶出来。

一根树根从裂口里钻出,粗得象人的腰,根须湿漉漉的,带着泥和黑水的混合物。它顶开钢筋,顶开碎石,硬生生在空中拱出一道弧,随后猛地扎进地面。

咚。

地面被它撞出一个浅坑,坑里立刻涌出黑水,黑水刚要扩散,那树根的细须就象无数根针,猛地扎进去。

嗤!

吸水的声音很轻,却让人毛骨悚然。

科技楼的裂口像变成了某种巢穴,越来越多的树根从里面钻出来。

它们在固定楼。

那栋摇摇欲坠的科技楼,本该在下一次震动里彻底塌成废墟,可现在它被这些巨大的树根硬生生拽住了。树根象一只只粗壮的手臂,把楼体抱紧,把裂开的结构往回掰,把失衡的重心强行拖回原位。

钢筋还在呻吟。

混凝土还在剥落。

可楼没有继续倒。

它被迫站直,象一个被从背后拽住衣领的人,哪怕已经喘不过气,也必须站直。

树根继续往上生长。

红月光落在树冠上,上面有雷电聚集。

它顶着结界,顶着红月,顶着倒扣的黑海。那画面象两种灾难在同一个高度对峙,一边是黑水的海,一边是疯狂生长的树,学院的天夹在中间,像夹在两片磨盘之间的骨头。

“老家伙终于动真格了。”卫子攸松了口气,“加快速度救援,另外搜捕融合怪异的罪人,我们要不在毁灭之前撤退,要么在毁灭之前消灭敌人。”

图书馆,空间忽然抖动,苏婉兮捂着骼膊从中跌落出来,靠在墙上。

学生们在宿舍楼,其馀人又围在科技楼这边,所以没人注意图书馆的动静。

“草,你们把空间道具的撤离点设置在这里吗?”苏婉兮吐槽。

“真狼狈啊,你是被人打了吗?”那人合上书,漫不经心的看过来,“虽然计划勉强成功了,但代价也有点大了,程引津死了,我们安排在学校里的卧底们也全都牺牲了。”

“程引津是黑帝的神选者,跟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再说,这不是还有你在吗。”苏婉兮说。

“你骼膊好象被打断了,谁干的?”

“我妹妹,你知道有个恋姐的妹妹有多让人头疼吗?”

“我不太清楚。”那人歪头,“我妹妹就不恋我。”

“这才是正常的姐妹关系。”

“她恨不得弄死我,而我也恨不得弄死她。”

“我收回刚刚那句话。”苏婉兮叹息,“那现在怎么办?程引津死了,没人来引导怪异完成血祭仪式了,我们布置在学校的内核也被破坏了。”

“那个叫高小暖的就是个普通学生,她遏制不住怪异的,这里会被毁灭,我带你离开吧。”那人说道。

“求之不得,这任务我真受够了。”

空间波动再次引动,两个人都消失在图书馆,没人会想到,血月势力潜伏进来的罪大恶极者除了白鸽贪婪,还有一位。

空气开始发热。

热不是温暖的热,是压迫的热,象有人在你胸口点了一把火,火焰不往外烧,反而往里挤,挤得呼吸都变得困难。很多学生已经被老师赶着撤离,可仍旧有不少人停在远处,像被钉在原地一样抬头看,眼睛里是惊恐,也是无法移开视线的本能。

因为那画面太大了。

大到让人意识到自己只是尘埃。

树冠象一座从地面升起的黑色山脉,雷光在山脉顶端翻滚;倒扣的黑海像天穹压下来的墓碑,墓碑的边缘垂着无数黑水触须。结界夹在中间,光纹被压得弯曲,弯到极限,随时可能断裂。

浪向下拍。

拍在树冠上。

树冠的叶片被浪打得卷起,黑水像油一样挂在叶面上,沿着叶脉往下流。可雷光紧跟着压下,黑水还没来得及渗透,就被雷击蒸出大量白雾。白雾不是温柔的雾,是滚烫的蒸汽,带着刺鼻的金属味和焦糊味,像把整片天空煮开。

蒸汽翻涌着往外推。

结界被蒸汽冲得抖了一下,光纹像被热浪烫得扭曲。下方的人群被热风扑面,很多人下意识抬手挡住脸,皮肤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人甚至被热浪烫得眼框发红,泪水瞬间涌出来。

“这就是校长多年前得到的力量吗?震宫万象,天雷煌煌。”叶无忠看着传递来的画面,喃喃自语。

那次事件,让沉无需获得了堪比强大神选者的力量,而且和其他神选者不同,他不需要信仰供奉怪异。

“男生们都撤出来了,他们状态很不好,被黑水严重影响了。”副队长汇报回来,“谢梨和杨知生也救出来了,杨知生没有大的损伤,只是单纯晕过去了,但谢梨因为强行使用禁忌道具,神经和肌肉损毁的很厉害。”

“顾济明呢?”卫子攸问。

“谢梨说楼层坍塌,顾济明和一个黑色人影摔进废墟深处了,那个黑色人影很有可能就是融合怪异的罪人候选者。”副队长说,“那个高度,很难活下来了,就算活下来,也会落到罪人候选者手里。”

“是嘛。”卫子攸声音忽然小了下去。

她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玻璃倒映出的是天雷引起的神光,她心里很复杂,复杂到她现在不知道应该展现什么样的情绪。

“【折尺】,听老板说你被人耍了?”楚清宁接入了和沉青石的连接频道。

狭小的空间内,她坐在椅子上,面对虚空中展开的好几十个虚拟屏幕,手指动个不停。

“是,有这回事,老板已经骂过我了,你就不用再来一遍了吧?”沉青石语气极差,她现在心情肯定恼怒到了极点。

“我是来帮你的,你知道老板有多为难人吗?灭世级别的怪异,能毁灭一座城的存在,这种情况下完成人和怪异内核的分离任务。”楚清宁说,“我怀疑他把我当神了,现在正对我许愿。”

“所以呢?”那边响起咔擦咔擦的声音,对面大概率正在安装某种枪械。

“我能帮你什么?”沉青石又问。

频道里又有人接入进来,是秦淮安:“我们希望你去劝劝老板,不要做这种事,这很危险。”

“你们让我去劝老板放弃他看上的女人?”

“对啊,他比较信你嘛。”楚清宁往嘴里丢了一块泡泡糖。

“老板信我?你们认真的吗?他最信的不应该是你们两个吗?”沉青石问。

“这种问题解释起来就复杂了,尤其是这种情况。”楚清宁说,“再说,我们是为了消灭【命运】才聚集起来的,老板清楚这一点,所有人所有事都要为这个目标让路,我们要让,老板也是。”

她点了一下,屏幕中弹出高小暖的照片,那的确是个可爱的姑娘。

“好吧,我去说,【灯塔】,老板现在处境有多危险?”沉青石问。

“很危险,从【游丝】发给我的场景看,怪异基本已经成型了。”秦淮安说,“黑帝怪异融合了相当复杂的文化内容,但其中跟水,刘邦,黑帝融合的最深,因此我能稍微推测一下他的能力。”

“第一,黑水会侵蚀灵魂,塑造灵魂。”

“第二,黑水形成的领域,会让人不正常的饥饿。”

“第三,黑水跟传说中的弱水有关系,被黑水触碰,质量会变得更重。”

“第四,黑水可以动摇空间,可以配合空间类道具形成空间裂隙。”

“第五,黑水也会吃。”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口:“但是怪异被人信仰,是会加强的,更别说和人融合为一体,这简直闻所未闻,血月召集专家,创造这五大怪异内核的目的是想让他自己突破那个可能,他都没想过让下面的人和怪异融合为一体,这应该是血月麾下神选者的主意。”

“融合已经完成了。”沉青石问,“那么这个怪异会变得怎么样?”

“那么他将是第一位有人类意识的怪异。”

“神?”

“可以这么说,哪怕力量上比不上血月和红日,但他也会变得比他们更可怕。”

“有人类思维的神啊,这个世界会变成地狱的。”楚清宁嚼着泡泡糖评价道。

“这得看那个叫高小暖的人是怎么想,但不管如何,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秦淮安说,“想想看,当你拥有神的力量,你可以创造规则,轻松毁灭一座城市,让所有人类都惧怕你,这个时候,你会做什么?”

“让全球放假半年。”楚清宁说。

“好吧,我知道了。”沉青石说,“但为什么要我去说?你们去说也一样吧,老板又不傻。”

频道里的楚清宁和秦淮安忽然都沉默了。

“我不想得罪他。”秦淮安说。

“我还要刷他好感呢。”楚清宁笑嘻嘻说。

这就是同事啊,什么信任不信任都是狗屁,就是让你去背锅的,反正沉青石都犯错了,也不差这个了。

“好,我去说。”沉青石道,“你们做好接应准备,我会逼老板放弃高小暖的。”

“太好了,我帮你把频道转接过去。”楚清宁当即松了口气。

“稍等,等我把这边的事干完。”

“哎?你在做什么?”

她把通信静音,抬手压了压纽扣,视线越过面前那条巷子。

“已经清场了,不会有人过来。”旁边的黑衣男人说道。

沉青石点头。

她抬手,五指并拢,做了个极短的手势。

队伍象一条黑线贴着墙移动,脚步几乎没有声响。他们越靠近那栋楼,空气里的味道越重,霉味、汗味、腐烂的食物味,还有一种甜腻到发苦的化学味,像糖融化后发了霉。

楼道里没有灯。

二楼尽头那扇门很脏。

门板上全是手印,指印交叠,象一群人曾经在这里疯狂拍打求救。门缝里透出一点昏黄的光,光里带着烟雾的颗粒感。

门外的角落里果然蹲着一个人。

那是个瘦小的青年,男性,帽檐压得很低,嘴里叼着烟,烟灰长得快要掉下来。他听见脚步声刚想抬头,下一秒就被人从背后按住,手腕一拧,烟头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嗤响。

青年想喊,嘴被一只手捂住,只剩下鼻孔里急促的喘气声。

沉青石没看他。

她站到门前,抬手按在门板上。

砰!

门被踹开。

里面的光猛地扑出来,象一口闷热的气打在脸上。

房间很小,狭窄得象一个被压扁的盒子。地上堆着衣服、塑料袋、空瓶子,角落里有一张发黑的床垫,床垫塌陷,象一滩烂泥。墙上长着大片霉斑,霉斑像地图,连成一片又一片岛屿。

唯一的灯泡裸露着,灯丝颤斗,发出滋滋的声响。

最刺眼的是床上那个人。

男人,苍白,干瘦,瘦得象骨头上糊了一层皮。他的锁骨突出,胸口凹陷,手臂细得象枯枝,手背上青筋一根根鼓起。可他的眼睛很亮,亮得诡异,瞳孔扩散,像吞了两颗黑色的玻璃珠。

他半躺在床上,嘴角咧着,嘿嘿地笑。

笑得象看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的旁边散着一些脏乱的东西,空袋子,碎纸,打翻的玻璃瓶,还有一只翻倒的碗,碗里残着黏稠的黑渣。空气里那股甜腻的化学味就是从这里涌出来的,浓得让人喉咙发痒。

房间里还有两个人。

一个女人缩在墙角,头发乱得象被揪过,眼神呆滞,嘴唇发白,手里抱着膝盖,象在防御。另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椅子只有三条腿,用砖头垫着,见门被踹开,他先是愣了一秒,随即伸手往床底摸。

但黑衣人们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那男人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发灰,喉结滚了滚,像吞下一口铁。

床上的瘦男人却笑得更开心了。

“来啦……”他拖长了尾音,声音干得象砂纸,“你们终于来啦……你们也是来做梦的么?”

沉青石走进来,鞋底踩在地上的垃圾上,发出碎裂的声响。她没有被那股味道影响,呼吸平稳,眼神冷得象刀。

她盯着床上的男人。

“徐向阳。”她说,“高小暖你认识吧,你们以前好象还是邻居,说句青梅竹马也不过分,你对她做了什么?”

瘦男人嘿嘿地笑,笑得肩膀都在抖。

“高小暖啊。”他象听不懂,“啊,是小暖啊……她和我一样,都只有翅膀……飞啊飞啊……飞到红月下面去……”

他笑着笑着,忽然咳起来,咳得很厉害,象要把胸腔里的东西咳碎。咳完他又笑,笑得嘴角裂开,露出发黄的牙。

沉青石的目光从他脸上扫到他床头。

床头摆着一只旧手机,屏幕裂了,手机都是淘汰的产物,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

她走上前拿起手机,用万能密码解锁,桌面的背景,就是高小暖的照片。

那是她小时候的模样,站在校门口,那时阳光很亮,女孩对着阳光笑,那是很温暖的笑。

沉青石猛地砸了手机,拽住男人的头发,把他拖过来。

“你接触了高小暖,帮她伪造了痕迹,甚至是旅游的全息投影,是谁让你这么干的?”她抓着他的头狠狠撞墙,撞得血肉模糊,“回答我!”

男人被砸得晕头转向,像终于听懂了什么,又象终于觉得好玩。

他用那双骨头一样的手慢慢拍了拍地面,象在鼓掌。

“聪明……好聪明……”他笑得喘,“可惜啊……你们来晚啦……她马上要成神啦,我最喜欢的人,马上要成神,变得和太阳一样了。”

他缓缓抬头,看着沉青石,咧嘴笑。

“你们这些穿得干干净净的人……”他低声说,“你们也会脏的……都会脏的……黑水会把你们的心也泡烂……泡烂以后,你们就会跟我一样笑……”

砰,头又用力地砸了一下。

“回答我的问题。”沉青石说,“你对高小暖做了什么?谁让你做的?”

她听见男人又在笑。

笑声里带着一种明显的得意。

“那姑娘……”他象在回味什么甜味,“真乖……真听话……她想当好学生……可好学生也会掉进水里啊……掉进去就出不来啦……”

“我什么都没做……”他轻轻说,“是她自己走进去的……是她自己求的……她说她要考出去……她说她要变得有用……她说她不要再被丢下……”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耳语,像毒。

“于是有人就给了她一条路。”

“谁给的路?”她问。

瘦男人眯起眼,象要说,又象故意不说,最后只吐出一个含糊的词。

“血月……”他笑,“血月会照着每一个想被爱的孩子……”

“血月邀请函?”沉青石眯眼,“你哪来的?”

“一切都是缘分是我对她的爱感动了血月,所以他才会给我这个机会,嘿嘿,这就是爱啊”

沉青石走出房间,站在楼道里吸了一口相对干净一点的空气。

后面房间里响起了枪声,殴打声,还有些其他动静,但这都跟她没关系了,她按动按钮。

“我解决了。”她说,“帮忙把频道转到老板那里。”

顾济明抱着高小暖,站在阴影中。

神木和黑水的交战,一片末日的慌乱中,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怀里的罪魁祸首。

顾济明抱得很稳。

他没有去眩耀力量,也没有去说漂亮话,他只是用手臂把她固定住,让她不会因为身体的变化而散开,让她不会在下一次颤斗里变成一摊没有型状的水。他的手掌按在她背上,能感觉到那种冷,冷得不象活物,象一整条河在皮肤下缓慢流动。

高小暖的额头贴着他的肩,声音断断续续,象一条快要断掉的线。

“好饿。”

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里没有任性,也没有撒娇,只有难堪。象一个一向自律的好学生,突然发现自己在课堂上控制不住流口水,控制不住发抖,控制不住想把别人书包里的面包抢过来塞进嘴里。

“我知道。”顾济明说。

他抬眼看向天空,黑水与雷光在上面撕扯,神木的枝叶像巨大的骨骼撑起结界,雷电在树冠里滚动,象一头被迫醒来的巨兽在低吼。那画面足够宏大,足够让人崩溃,可他不看太久,他把视线收回来,像怕多看一眼就会把绝望带进怀里。

“别看那里。”他对高小暖说,“现在只看我。”

高小暖攥紧了他的衣服。

布料被黑水浸湿,立刻变得沉,象在吸走热量。她象抓住一根唯一的绳子,抓得很用力,力道大得不象她平时那种小心翼翼。她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又涌上一阵窒息般的湿意,让她只能急促地喘,喘得象要哭。

顾济明听见她喉咙里的水声,也听见她不敢哭出来的那口气。

“我控制不住。”她终于挤出一句,“它在我身体里,它在往外……我怕我会害人。”

她说害人的时候,声音发抖,像把自己的罪证递出来,递得两手空空,却仍然想被审判。

“我已经害人了。”她说,带着水声。

黑水从她眼角渗出来,不象眼泪那样温热,而是冰冷的。那黑水滑过脸颊时带走了一点点颜色,象她正在被洗掉,洗成某种空白的容器。

“那不是你的错,高小暖,你能听见我说话吗?”顾济明问。

脑子昏昏沉沉的,被水浸满了。

她怔了一下,眼神里那层黑雾散开一丝,露出一点很旧的东西。那是她还没被抛下之前的东西,是她捏着笔认真写字的东西,是她帮爷爷数零钱时不敢算错的东西,是她把未来当成唯一出口时的东西。

她张了张嘴,声音很轻:“济明哥,我给你添麻烦了。”

顾济明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头看了看阴影的尽头,尽头是黑暗,黑暗里没有人,没有声音,只有风从缝里穿过去的细响。这里象风暴眼,所有灾难都在外圈咆哮,只有这里安静得象一场被故意留出来的空白。

空白有时候不是安全。

空白有时候只是命运在等你填字。

顾济明低下头,额角的血已经干了一半,另一半顺着太阳穴往下,象一条暗红的线。

“没有这回事。”顾济明说。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原来也不是很会说话,也是啊,他之所以能用话语牵动原书里的各个角色,是因为他对他们有充分的了解,可是高小暖就不一样了,她压根不是主角,她就是路人,在书里写死一条街的时候,她连个名字都不会留下。

她是早就该死去的人,是顾济明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下意识抱紧了一些。

末日仍在继续,学院仍在崩坏,天上的黑海仍在下压。可在这条安静得诡异的阴影里,顾济明抱着她,像抱着一块正在融化的冰,也象抱着一个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女孩。

他不让她掉下去。

也不让自己掉下去。

他就象幼稚的孩子,死死拽住即将丢失的玩具。

纽扣传来声音:“老板,是我。”

“怎么是你?我要找【灯塔】,我需要他帮我进行分离操作。”顾济明说。

“我有事要跟您汇报。”

“偏偏这个时候?【折尺】,你想干什么?”顾济明稍微提高音量问。

他怀里那团黑色的少女轻轻发抖,黑水沿着她的发梢滴落,落在地上又悄无声息地回缩,象这片黑水在偷听。

“我刚刚去确认了一件事。高小暖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我们的视线,只是我们看到的那个在旅游的人,不是她。”沉青石说:“有人在我眼皮底下做了全套痕迹,申请、路线、影象、定位。对方知道我们监视,也知道我们会怎么判断。”

“她怎么会成为血月的罪人候选者?”顾济明问。

“一个叫徐向阳的男人给她的,那家伙是个瘾君子,吸毒成瘾,也是她的青梅竹马,他们小时候就认识了。”沉青石道。

顾济明察觉到怀里的人抖动的更厉害,他知道她在听,但现在他也没有避讳的意思:“徐向阳是血月的神选者?”

“不是,有人用毒品引诱了他,引导他把邀请函给高小暖的,那个人应该不是血月势力的人,如果他是,他可以直接给高小暖,根本没必要做这种多馀的事。”

“那个人是谁?”

“我还在查。”

“那就去查。”顾济明说,“把频道转给【灯塔】,我现在需要他。”

“老板,我话还没说完。”

“说。”

“放弃她吧。”

顾济明抬眼,远处的雷光又落了一道,白雾翻涌着推来,推到一半又被黑水的湿冷压回去。那片天象在沸腾。

“理由?”顾济明问。

“人和怪异合而为一,不管怎么分离,怪异都不会退化成内核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她死。”沉青石说,“您现在杀了她,得到内核,解决危机,身份还没有暴露,一举多得。”

高小暖的手在抽动,顾济明按住了她的手。

“不可能。”顾济明说。

“没有不可能”沉青石语气更硬,“老板,你听我说清楚。灯塔刚才已经把能力推测发给我了,我复述一遍。第一,黑水会侵蚀灵魂,也会塑造灵魂。你抱着她,就等于把自己贴在刀刃上。第二,黑水的领域会让人饥饿,那不是胃饿,是理智饿,是灵魂饿,会把人逼到失控。第三,黑水和弱水有关系,碰到就变重,重到你连逃命都跑不动。第四,黑水会动摇空间,您的奇迹刚才能把你们丢出来,不代表下一次还能丢出来。第五,黑水会吃。”

她最后那句说得很慢。

“会吃。”

空气里那点安静像被这两个字咬出缺口。

顾济明说:“没有别的办法吗?”

“对。”沉青石没有回避,“放弃这次的幻想,保住你自己。老板,你是我们唯一的轴心。你倒下,我们这群人就不是团队,是一堆带着各自执念的散兵。我们聚在你这里,不是因为你会哄人,不是因为你运气好,是因为你能把局面推到正确的方向。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我别无选择了?”顾济明问。

“是。”沉青石说,“她一定会把更多人拖下水。你现在看到她还清醒,是因为她在抗。可抗不是永远。黑水在她体内是神,是怪异,是饥饿,是规则。你抱着她,只要她稍微失控一次,你就会成为第一个被吞进去的人。然后第九处理科会失去顾济明,薪火之盟会失去老板,命运会得逞,血月会得到第二个更好用的怪物。”

她语速越来越快,像怕晚一秒就来不及。

“你要救她的心我懂。可你想过没有,你救下来的到底是谁。是高小暖,还是黑帝。你要是把黑帝带走,你就是在把倒扣的海带走。你把她藏起来,黑水会沿着你们的轨迹长根,会渗,会找,会把你们所有落脚点都泡成沼泽。你那点安静只是暂时,老板,暴风眼不是安全区,它只是暴风在选下一个落点。”

顾济明抬眼看向黑暗尽头。

那边没有人。

可他忽然觉得那里好象站着什么东西,站得很远,站得很耐心。

是命运。

他对他咧嘴笑,那天看到的两条线,原来这就是其中一条。

高小暖又抖了一下,她的手指松开一瞬,又死死攥住,像怕松手就会被抛下。她的眼睛里有水光,可那水光是黑的,像夜里反光的湖面。

“我还会继续害人,是吗?”她问得很小心,象在问一张成绩单会不会被判零分。

顾济明没有回答了。

他感觉到那冷。

那冷像河底的石头,冷得漫长,冷得没有尽头。

他沉默了很久。

远处雷光又闪,像巨大的眼睛在天上眨了一下。黑水的海面垂下丝线,丝线在风里摆动,摆得象一群无声的触须。神木的树冠顶着结界往上拱,雷电在枝叶间滚动,滚得象咬牙。

末日的噪音在远处翻涌,这里却更安静了。

安静到能听见高小暖喉咙里的水声,能听见顾济明的心跳。

要抛下一个人其实很简单。

你比她强大那么多,随时都可以从任何事中脱离出去。你只要松开手,转身,走进人群里,走进光里,走进那些更理性的声音里。你甚至不需要解释,理性会替你解释,规则会替你背书,所有人都会点头,说你做得对,说你终于清醒,说你没有被情绪拖住脚踝。

抛弃从来不需要力气。

抛弃只需要一个念头。

他看着她,引动的奇迹,让他看到了另一个画面。

不是他自己的,是他从旁观者的位置里看过的,像翻过一本书的某一页,页脚有水渍,字被泡得发皱,可故事还在。

那是高小暖更小的时候。

她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手里捧着一本旧练习册,纸页卷边。她的背挺得很直,象是刚被老师表扬过,象是相信只要写得认真一点,世界就会对她好一点。

屋里有争吵声。

争吵声很象风,刮过墙角,刮过铁门,刮过她的耳朵,却没有真正落到她身上。她听见了,但她装作听不见。她把铅笔握得很紧,写得更用力,像写字能把那些声音压下去。

后来门开了。

脚步声急促,箱子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有人从她头顶掠过,连看她一眼的时间都没有。那一刻她抬起头,眼睛里没有哭,只有茫然,象有人突然把她放进了一个陌生的教室,告诉她从今天开始要自己坐最后一排。

她想喊一声妈妈,想喊一声爸爸。

可她没喊。

她很乖。

乖到把那两个字吞进喉咙里,吞得喉咙发疼,吞得眼框发热,却还是没有哭出来。

门关上。

世界就变得很安静。

安静得象你捂住了她的嘴,也捂住了她的存在。

后来有人问她,你的爸妈呢。

她会笑一下,说他们在外面工作,很忙。

她会说得很轻松,象在说天气,象在说今天食堂的菜不咸。

她把抛弃这件事包装成一种体面,把空洞包装成一种懂事,把孤单包装成一种自律。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乖,足够优秀,足够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抛弃就会变成误会,离开就会变成暂时。

可抛弃不是误会。

抛弃是一种习惯。

抛弃的人不需要面对什么,他们只需要走。

留下的人才要学会怎么站稳,怎么不摔倒,怎么把自己撑成一棵小树,哪怕根系没有泥土,哪怕风一吹就疼。

顾济明在这一刻忽然明白,沉青石说的理性没有错。

可理性也有一种残忍,它会把人变成可计算的代价,把一张脸变成风险,把一句求救变成噪音,把一个曾经被抛弃的女孩变成必须抛弃的对象。

你可以抛弃她。

你只要松手。

你只要告诉自己,你是在拯救更多的人。

你只要学会象她的父母那样,把离开做得自然一点,把背影做得坚定一点,把心做得硬一点。

只需要这样做,一个需要你的人便被你抛弃了。

只要轻轻放下,转身离去,她就会不停的堕落下去,变成水。

他说:“折尺,我”

跟过来的黑水忽然暴动了。

信号在这一刻掐断了,窒息感传来,这是早有预谋的暴动,引动他的主人似乎看破了顾济明发动奇迹的空隙,在这个时间袭击了他。

但目的不是为了杀他。

黑水褪去了,怀里的人已经不见了,顾济明只觉得他身体重的厉害,废墟压着他。

怕擦。

石洞破开了,露出光。

“找到了,在这里。”

“请汇报给卫组长,最后一位受害者已经救出。”

“孩子,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听得到。

他当然听得到。

他听见外面的末日还在轰鸣,听见救援的脚步声急促地踩碎玻璃,听见有人在给他固定颈托,听见担架带啪地扣紧。

可他也听见另一种声音。

很轻,很旧,很象一个乖孩子在黑暗里忍着饥饿,忍着羞耻,小心翼翼地问:

“我还会继续害人,是吗?”

那声音没有回音。

就象很多年前,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一样。

有人走了,留下的人把眼泪吞进喉咙里,假装一切都还能继续。

章节报错(免登录)
最新小说: 隐龙医圣 半岛:我的短身租客 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 妖火 猛男闯莞城,从四大村姑开始 情绪牢笼:我用理性封神 都市,我开局觉醒了空间异能 我和她的合租条约 今天男主给炮灰当狗了吗? 傻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