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散指示灯亮着一条惨绿的线,从走廊一端拖到另一端,把整栋楼照得象刚从福尔马林里捞出来一样。
程引津推开安全门,带着刘海少女钻进来。
门在他们身后“砰”地一声合上,外面的骚乱被隔在门板外,只剩下楼里的回声。a座的走廊很长,一侧是教室,一侧是实验准备间,玻璃窗全黑,只有应急灯在门框上跳着弱不禁风的光。再远一点,通过连接信道,可以看见b座那边的轮廓——更高、更深,象是整个科技楼真正的心脏。
“这里是a座,教程区。”有人低声说,“b座那边才是重点:科技核,旧实验翼,防护中枢都在那边。”
数道影子从拐角里浮出来。伪装成学生、助教、后勤人员的神选者们已经在这里等着了,肩章胸牌乱七八糟,脸上都是因为计划被打乱而压低的怒气。
闯入者是谁?他们怎么忽然暴露了?两大问题萦绕在他们心间,他们本来在黑暗中占据优势,但直到太阳升起,他们才发现自己跟个小丑一样在供人玩乐取笑。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谁让上面正面强攻了?”程引津看着他们问。
“不是我们联系的。”其中一道黑影回答。
他们吃饱了撑的联系上面?仪式还没开始,潜伏的都好好的,古华夏区空着的罪人名额大家都想控制住,他们疯了去联系上面让别的罪人过来占便宜?
“苏婉兮呢?”有人这才发现。
“我让她找点人质,吸引注意。”程引津说,“现在我们已经暴露了,瓮中捉鳖,我们就是鳖。”
“程引津,你干的好事。”有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在黑影中响起。
有一个人缓慢地走出来,他双眼是空的,像死人的眼睛,双手捧着一只白鸽,声音正是白鸽发出的,它宛如雕塑。
大家一下子都不说话了,没人想到这位居然会藏在他们中间。
“七位罪大恶极者之一,贪婪”有人吓得瑟瑟发抖。
程引津看着那宛如雕塑的白鸽,深吸几口气,说道:“您怎么在这?”
“哈哈如果我不在这,你们要怎么破局呢?”白鸽哈哈的笑,声音象干枯的老人。
“古华夏区的事情,不劳您插手。”有人插嘴。
白鸽猛地扭头,没有人看清发生什么,只看清插嘴的人猛地瞪大眼睛,就这么直挺挺的躺下去,嘴里涌现出大量的羽毛。
“我只是想看看未来的同伴,噢,就是这位女孩吗?哈哈,你们指望她犯下弥天大罪?”白鸽哈哈笑着,伸长脖子看向刘海少女。
刘海少女急促地呼吸,似乎被吓住了,程引津上前一步,把她挡在后面,说道:“您是来看笑话的?”
“噢,当然不是,亲爱的,事实上,我是来帮你们的。”白鸽嘎嘎笑,“你们似乎动用了某种灭世级怪异,很不错的选择,可这还不够,你知道你们在谁的地盘吗?沉无需的地盘。”
“那条老龙已经被你们激怒了,如果你们不依靠我,你们全都会死,所以不介意我分一杯羹吧?”
窄梯往下延伸,灯隔几级才亮一盏,光像被刮花了的玻璃,落在墙上都是一块块斑驳的黄斑。空气渐渐偏冷,带着一点消毒水和金属的味道。
“说真的,”苏未央嘀咕,“怪物学院这种地方,为什么非要搞成‘上面花园,下面地狱’的结构?不能学别人做个简单的实验楼吗?”
“因为校长不简单。”林晚舟说。
“沉无需?”
“恩。”
苏未央想了想,她之前是执法队的,对专门培养第九处理科人才的校长没什么印象,于是问道:“他很可怕吗?”
“老师比学生大,校长比老师大,你说可不可怕。”他说,“那个时候我还在这儿读书,有一次闯祸被他逮了,他很温柔的骂了我一顿。”
“这两个词是可以组合在一起的吗?”
窄梯在某一层停了一下,往前延伸成一条更窄的横向信道。墙上有已经被磨得发白的喷漆:b2—旧实验翼外环。
林晚舟抬手摸了一下那个字,手指上沾了一层灰。
“如果是他,什么词组合在他身上都不奇怪。”
苏未央沉默了一会儿:“你这么形容,可一点也不安心。”
“你知道这栋科技楼为什么这么乱吗?a座整整齐齐,b座象被人拆过又接回去。”林晚舟说,“因为这栋楼本来不是给学生用的,是给沉无需做收容和实验用的。我们现在走的这些信道,某种意义上算是他自己写的迷宫。”
他顿了一下,又很轻地补了一句:“写给怪物走的迷宫。”
苏未央打了个寒战:“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偷跑进怪物迷宫里的老鼠?”
“还是会被他一巴掌拍死的那种。”林晚舟耸耸肩,“所以你知道为啥我只敢偷,不敢抢吗?”
“懂,龙杀不死,但龙睡觉的时候,可以顺手摸他一块鳞片。”
“哎,希望被发现的话,他能念在我是他学生的情况下饶我一命。”林晚舟双手合十,保佑。
“有这么可怕吗?”苏未央愣了愣,“再怎么样,他就是个人,一枪也会死,难道他的真我凭证很强?”
“第九处理科红色探员,全球不过百位,每一位都有特殊称号。”林晚舟说:“你知道沉无需的称号是什么吗?”
“什么?”
“【天赦日】。”
“好象很牛逼的样子,这么牛逼,他一个人就能把那些神选者都收拾了吗?”
林晚舟点头:“没错,要是被他发现,收拾我们也是顺手的事。”
卡片滴了一声,门缓缓打开。
外环走廊一下子铺开在他们面前。
这里和其他的教程区完全不是一个时代的东西。地面是几种不同材质硬生生拼起来的:最早那层是粗糙水泥,再上面补了光滑的防滑瓷砖,某些地方又被拆掉,换成镂空的金属格栅,下面能看到下一层交错的管线和支架。每走几步,脚下的触感都在变。
墙壁也一样乱。原始的白墙上刷着早年间规范统一的编号和箭头,后来又被一批批不同颜色的标记复盖,有的是喷漆,有的是油性记号笔,有的干脆是用血淋淋的红色涂抹过的封条残渣。很多旧标识被人粗暴地涂黑,再在旁边写上新的,却没人把旧的刮干净,于是指示牌一片叠一片,看久了反而什么都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