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招娣看着路飞手足无措、满脸慌乱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突然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认真:“姐夫,你怕啥?怕我姐回来修理你?放心,这事我不会跟姐姐说的。”
路飞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刚松下去的弦又绷紧了。可看着陈招娣,人家一个女人现在都不害怕,自己一个大男人到显得畏畏缩缩,反正孤男寡女同床共枕的事实已经发生,再多纠结也无济于事,只能先压下心头的尴尬。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对了,你姐呢?”
陈招娣一边麻利地穿衣服,一边轻声说道:“姐和我妈带着承安回乡下大姨家了。昨天早上乡下来人了,是翠花的三叔,说大姨夫意外去世了,说是在地里干活的时候突然晕倒,送到公社卫生院没抢救过来。
“什么?”路飞顿时一愣,酒意彻底醒了,脸上的慌乱被惊讶取代,“这也太突然了。”
“可不是嘛。”陈招娣整理衣服的动作顿了顿,补充道,“我妈说,我这大姨夫脾气一直不好。以前大姨连生了三个女儿,他总觉得没面子,喝了酒就动手打大姨,说大姨生不出儿子,想让他杨家绝后。后来大姨好不容易生了两个弟弟,日子才稍微安稳点,没想到突然出了这事。”
路飞心里泛起一丝唏嘘,虽说他从没见过这位大姨夫,但听着这境遇,也难免觉得世事无常。要说多悲伤,倒也谈不上,毕竟毫无交集;就连陈招娣,语气里也只是惋惜,并没有太多真切的悲痛。
“可怜了翠花和她那两个弟弟。”路飞轻声叹道,“家里顶梁柱没了,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陈招娣点点头,深以为然:“是啊,我妈让我跟你说,她们得在乡下忙几天,让你不用惦记。”
路飞还没来得及细想陈珊珊回来后该如何解释与陈招娣的乌龙,心头的隐忧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时代风暴彻底淹没。
周一清晨,他刚踏进八一制片厂的办公室,就瞥见桌角压着的报纸,头版头条“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八个黑体字刺眼夺目,字里行间的凌厉气息让人不寒而栗。他刚拿起报纸翻看,办公楼里就传来一阵骚动,没多久就听说有位女性大领导带队到访,直奔厂部会议室,一场席卷全厂的风暴就此拉开序幕。
短短一周时间,八一制片厂彻底陷入混乱。曾经赏识他的陈厂长首当其冲,被造反派贴了大字报,扣上“走资派”的帽子打倒调查,办公室被查封,人也被带走隔离;之前一起喝酒庆祝的几位相熟导演、制片,要么因为拍过“不符合时代”的影片,要么因为家庭成分问题,接二连三地被造反派带走问话,有的甚至被拉去游街批斗。
路飞也没能幸免,他被要求到专案组接受问话。好在他进厂时间不长,平日里低调行事,创作的《地道战》《闪闪的红星》等剧本又都是根正苗红的革命题材,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问话的人翻来覆去核对了几遍履历和作品,没找到任何“问题”,只能让他回去“写思想汇报,深刻反思”。
走出专案组办公室,路飞后背已经惊出一层冷汗。以前只是从零星的信息里听过这个时代的混乱,可当亲身经历时,才真切感受到那种身不由己的恐惧,个人的能力、才华在时代洪流面前,竟渺小得像一粒尘埃,随时可能被席卷吞噬。
他回到空荡荡的办公室,曾经的忙碌景象不复存在,只剩下几张散落的大字报和偶尔传来的口号声。路飞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萧瑟的景象,心里五味杂陈:眼下最重要的,是收敛锋芒,低调再低调。
这场席卷全厂的风暴持续了整整一个月,路飞才终于被批准回家。出发前他早已托人给家里捎了口信,让陈珊珊不必过分担心,可陈珊珊依旧日夜悬着心,茶饭不香,这年头,谁也说不准意外啥时候会找上门。
当看到路飞一身军装、平安出现在门口时,陈珊珊几乎是扑了上去,抓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没事吧?厂里没为难你吧?”
路飞拍了拍她的手,后背的冷汗虽早已干透,但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仍心有余悸,可看着妻子满眼的担忧,他还是强装镇定,笑着安慰:“没事没事,咱是工农出身,根正苗红,创作的又都是革命剧本,能有啥事找我?”
屋里的陈母和陈招娣听到动静,也赶紧迎了出来,围着路飞问长问短。路飞耐着性子一一回应,又说了些厂里的情况安抚众人。一旁的杨翠花也走了过来,脸上虽没了前些天的悲戚,却比以前沉默了许多,只是对着路飞点了点头,丧父的伤痛虽渐渐平复,却也在她心里刻下了一道印记。
夜里,夫妻二人躺在床上,窗外的四合院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路飞跟陈珊珊说起八一制片厂的乱象:陈厂长还在隔离调查,几位相熟的导演被拉去批斗了好几次,厂里的拍摄工作彻底停摆,到处都是大字报和口号声。
陈珊珊听得眉头紧锁,叹了口气说:“不光你们厂,轧钢厂最近也不对劲,小道消息说杨厂长要被打倒了,现在李副厂长说话最有分量,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她顿了顿,又想起回乡下的事,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对了,上次回大姨家,我给留了一百块钱,你不会怪我吧?”
“怪你干啥?”路飞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看翠花的面子,这一百块也不多。大姨带着俩小子过日子,以后肯定不容易。”
“是啊,”陈珊珊点点头,语气里满是唏嘘,“翠花本来想留在乡下帮忙,大姨死活不让,说城里机会多,让她好好给我们带孩子。我看她把自己攒的钱都给大姨了,手里啥也没留。”
路飞闻言,心里也泛起一阵感慨。这世道本就难,没了顶梁柱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他轻轻搂过陈珊珊,低声道:“以后咱多照拂着点翠花,等她在大点,我看看给她城里找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