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南京路。
此时的南京路，还没有改成步行街，也没有众多的“海漂者，打工者”到上海淘金，但南京路上依然是摩肩擦踵、人头攒动，一派热闹繁华景象。
“朋友，券有伐？”
沉行还没有回答，就凑过一个青年人。
这几日，沉行是听得明白几句上海话的，在这里，耳边就会不时地响起这样的声音。
发出这样热情而迫切询问的人，上海人叫他们“打桩模子”。“打桩模子”，就是老上海所说的“打桩模子”。
“拿出来看看。”沉行也是小心翼翼。
哦，蓝紫色伍角的北平天坛，蓝绿色壹圆的三潭印月，还有棕红色伍圆的黄山风景……这就是此时很牛的一种货币——外汇券。
外汇券也是历史的产物，改革开放后，持有外币入境的外国人、华侨和港澳台同胞日益增多，外籍人士入境须将所持外币兑换成外汇券，并在指定范围内与人民币等值使用。
为此国内各地营建了专门使用外汇券的宾馆、商店、免税店等，在这些店铺可以买到被视为奢侈品的诸如洋酒、洋烟、家电、手表和自行车等商品。
在此时国内物资匮乏、商品短缺，什么东西都要凭票供应的时代，外汇券确实可以说是特权货币。国人也十分羡慕和期待拥有外汇券，将其视为一种荣耀、地位和身份的像征。
“你有多少？”沉行看看四周，确保没有公安跟在后面，抬腿朝前面的灯影树荫下走去。
身后的打桩模子赶紧跟了上来，“不多了，你要多少？”声音里带着欣喜还有紧张。
可是远远望去，两人就象老朋友聊天一样，“一千？”沉行笑道。
打桩模子赶紧看看四周，“这几天公安抓得紧，我没带那么多……”
“那你有多少？”沉行也不想罗嗦，周围也是人流如织，他的声音也只能压得很低。
“还有四十几块……”打桩模子不用掏出外汇券，只是用手捻了一遍就大体知道了数额。
“行，我全要了。”沉行很痛快。
“同志，听口音你是外省人吧，到上海出差？”打桩模子一听他全要，立马眉开眼笑，“我们这里的行情是一块三毛钱兑换一元外汇券。”
沉行很快搞明白了，这些“打桩模子”。
此时外汇券的黑市价基本上是这样，沉行也不计较这三瓜两枣，接过外汇券，递给打桩模子五十四块钱，“零头抹掉了，我没带毛票。”
打桩模子也痛快，“行，那待会我怎么找你？”
“就在这里，晚上十点。”沉行头也不回朝饭前面走去，他也怕被这里的公安抓到，倒卖外汇券在这个年代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情。
进了延安饭店大堂，灯光重新又璀灿明亮起来，坐进大堂角落的沙发里，他这才掏出外汇券仔细地看起来。
券上“中国银行”四个字由郭沫若书写，印制得很精美，背面，均有中英文对照的“本券的圆与人民币圆等值、本券只限在中国境内指定的范围使用、不得挂失”等字样。”。
1986年，美国一位新闻学教授来华，感受到外汇券的特殊地位后说：如果钱能说话，外汇券的声音，比人民币大50。
确实，根据此时的汇率，和人民币等值的外汇券，实际价值是人民币的一倍。
因此发展到后来，很多地方都更乐意收外汇券，在小饭馆，花人民币买两个烧饼，用同面值的外汇券可以买三个……这些人收了外汇券就用人民币换到帐内，再拿着这些外汇券到友谊等商店购买紧俏货。
晚上十点，打桩模子还真守约。
沉行不言声，他出神地看着“打桩模子”们点钞票，绝对的潇洒有味道。
只见他们，两手的食指中指夹住一叠厚厚的票子，大拇指与食指配合联动，从上往下“唰唰”地一路数下来。
“谢了。”夜色中，沉行笑着朝“打桩模子”挥挥手。
“这是什么人啊？”眼看着西装革履的沉行昂隐入夜色，另一个“打桩模子”很好奇。
“有钱人。”刚才卖给沉行外汇券的“打桩模子”一扬手里的钞票，“年轻的阔佬。”
哦，周围的打桩模子一个个肃然起敬，有钱人，还这么年轻！
……
今天晚上，沉行就要离开上海了。
叶书宏就跟五妹叶书婷一起来到延安饭店，她还惦记着父亲的话，这小伙子在上海搞出这么大动静来，那二百块钱是不是够花，如果没钱买车票，那自己这个当姐姐的可就太不称职了。
五妹叶书婷也在国棉厂工作，却是在春节时见过沉行，她对这个小伙子印象也不错。
“二姐，五姐，我请你们喝咖啡……”
哦，叶书宏和叶书婷笑了，自己那个小七妹就有小资情调，她找的这个对象也这样。
延安饭店，西餐厅，看着这个名字，充满了浓浓的八十年代既视感，沉行笑了。
“您好，同志，有券吗？”
“有，”沉行掏出一张外汇券在服务员眼前一晃，“我可以进去吗？”
服务员微笑着作了个请的姿势，里面和外面立时分为两个不同的天地，不，应该是人为地割裂成两个阶层。
叶书宏和叶书婷都很是惊讶，他有外汇券吗？
天呐！
“三杯咖啡。”沉行笑道，把七元五角的外汇券轻轻地放在桌上。
咖啡很香，似乎也有着八十年代的味道，勺子轻轻地搅动，在咖啡的香气中，叶书宏和叶书婷姐妹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姐，这是给你的。”
沉行把二百块钱的外汇券放在桌上，轻轻地推到叶书宏面前。
叶书宏马上明白，二百块的外汇券，其实相当于二百六十块钱的人民币。
“这几天，这利息就这么高吗？”她轻轻地笑道。
“姐，我是真心感谢，”沉行察觉到叶书宏的轻微的自尊心，“匆忙来这一趟，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这借的钱，一定要还的，要不，书华那里我也抬不起头来……”
听到提到叶书华，两个姐姐都是会心一笑，可是这多出的六十块钱，叶书宏说什么不能拿。
“没关系，我买了一千块钱的外汇券，准备给小叶子带点东西……”
一千块还是外汇券？
叶书宏说不出话来了，这钱……
“您放心，来路很正，”沉行笑了，“是我串换了一批彩电指标……”
彩电，他也能串换？
叶书宏不知该说什么了，她看着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却隐隐为自己的小七妹担心，这个小伙子太聪明了，女孩子家有时要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