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南城的一处茶楼。
环境清幽,檀香袅袅。
但顾彦廷并没有品茶的心情。
他对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是顾氏集团前任财务总监,陈伯。
“陈伯,我想听实话。”
顾彦廷开门见山。
“五年前,方文远的文远科技,到底是怎么垮的?”
陈伯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
“少爷,这事儿……老顾总不让提啊。”
“现在顾氏我说了算。”
顾彦廷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老婆因为这事儿失踪,我现在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您觉得,我还会在乎老头子的禁令吗?”
陈伯愣了一下。
显然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陈伯摇了摇头,放下了茶杯。
“其实,当年的商战,咱们顾氏确实下手狠了点。”
“毕竟那是你二叔主导的,他的风格你也知道,斩草除根。”
“但是。”
陈伯话锋一转。
“真正压垮方文远的,不是那三千万的赔偿金。”
“是什么?”顾彦廷追问。
“是背叛。”
陈伯压低了声音。
“方文远有个合伙人,叫李强。就在顾氏与文远科技签订合同后的第三天,李强把合作项目中的内核科技资料,卖给了海外一家科技公司,然后卷走了文远科技帐面上所有的流动资金,跑路了。”
“方文远那是腹背受敌啊。”
“外有顾氏的官司,内有兄弟的背叛,还要面临挪用公款的牢狱之灾。”
顾彦廷听完,沉默了很久。
这和他查到的文档,有一部分吻合。
文远科技确实违背了合约,挪用了公款。
但原来,是被合伙人坑了。
“那我父亲呢?”
顾彦廷抬起头,眼神犀利。
“他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陈伯眼神闪铄了一下。
“老顾总……当时也就是默许了你二叔的做法,毕竟商业竞争嘛,成王败寇。”
“其他的,我就真不知道了。”
顾彦廷知道,陈伯没说全。
他站起身,大步走出了茶楼。
既然陈伯不敢说,那他就去问当事人。
京市第一医院,特护病房。
顾彦廷的父亲,顾老爷子,正躺在病床上输液。
他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脸色还有些苍白。
看到儿子进来,顾父刚想露出一丝笑容。
却被顾彦廷劈头盖脸的一句话给愣住了。
“爸,五年前,方文远跳楼前,给您打过电话吧?”
顾父的笑容僵在脸上,瞳孔微微收缩。
“你……你听谁说的?”顾父的声音有些虚弱。
“您别管我听谁说的。”
顾彦廷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晚絮失踪了,因为她觉得是我们顾家逼死了她舅舅。”
“爸,您都要进鬼门关走一遭的人了,能不能给我句实话?”
“当年,您到底说了什么?”
顾父看着儿子痛苦的神情,长叹了一口气。
“是,他是给我打过电话。”
顾父闭上眼睛,回忆起五年前那个雨夜。
“那时候,我也年轻气盛,觉得商场如战场,没什么好同情的。”
“他在电话里求我,求我放过文远科技,求我让你二叔撤诉。”
“您答应了吗?”顾彦廷的声音在发抖。
“没有。”
顾父摇了摇头。
“我说,顾氏不是慈善机构,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我还说……”
顾父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说什么?”
“我说,让他象个男人一样,别总是想着走后门。”
“哪怕是输,也要输得体面点。”
顾彦廷闭上了眼睛。
体面。
好一个体面。
对于一个已经走投无路、被兄弟背叛、面临牢狱之灾的人来说。
这句话,无异于让他去死。
“爸,您知道吗?”
顾彦廷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
“就是您的这份‘体面’,逼死了他。”
“也是您的这份‘傲慢’,毁了您儿子的婚姻。”
“我……”
顾父张了张嘴,想要辩解。
他真的没想过逼死方文远。
他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想展示一下顾家的威严。
谁能想到,那个人真的会跳楼?
“这叫原罪。”
顾彦廷转身,背对着父亲。
“顾家欠方家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只要晚絮一天不原谅我,我就一天不会原谅您。”
说完,顾彦廷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他靠在墙上,身子缓缓滑落,最后蹲在了地上。
象个无助的孩子。
虽然顾家不是直接推手,虽然他没有亲手杀人……
可顾家,又确确实实给了方文远致命一击。
现在,又割断了他和江晚絮之间最后的一丝可能。
“晚晚……”
顾彦廷把头埋进膝盖里。
“我该拿什么,才能把你找回来?”
清晨的阳光通过苏洛敏家的百叶窗,像刀子一样割在江晚絮的脸上。
她坐在化妆镜前,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几乎透明的脸。
“晚晚,你真要出去?”
苏洛敏倚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眉头紧皱。
“你的脚才刚消肿,那帮医生说你那是陈旧性骨折加新伤,不好好养着以后会变瘸子的!”
江晚絮拿起遮瑕膏,熟练地盖住脸颊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被王大壮弄伤的。
“瘸子就瘸子吧。”
江晚絮对着镜子勾了勾唇角,“反正心都已经烂了,还在乎腿吗?”
她给自己涂上了一层厚厚的粉底,又画了一个显得气色红润的口红。
再戴上一副黑框眼镜,把长发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
“我现在是‘财经周刊’的特约记者,江小晚。”
江晚絮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她身形晃了晃,额头上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晚晚!”苏洛敏吓得赶紧冲过来扶住她,“你看看你,站都站不稳,还要去查什么真相?程宇不是在查吗?”
“那是程宇的事。”
江晚絮推开好友的手,从包里掏出一瓶止痛药,干嚼了两颗。
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压下了胃里的翻涌。
“有些事,我得自己去问。”
“如果我不弄清楚舅舅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就算活着,也是具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