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好象终于平静下来了。
顾建宏进去了,叶寒也进去了。
顾老爷子虽然身体大不如前,但精神头一天比一天好,看着顾彦廷掌权,他也算是放了心。
至于江晚絮。
她在半山别墅被养得很好。
秦兰隔三差五就让人送补汤过来,顾彦廷更是把办公地点都搬到了书房,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把她拴在裤腰带上。
除了阴雨天,身上那些断过的骨头还会隐隐作痛,江晚絮几乎觉得自己要在这个温柔乡里溺毙了。
可惜,老天爷总是见不得她好过。
“夫人。”
张姨站在二楼的小客厅门口,脸色有点难看,欲言又止。
江晚絮放下手里的书,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
“怎么了张姨?吞吞吐吐的。”
“那个……江先生来了。”
张姨小心翼翼地看了江晚絮一眼。
“他在大门口闹,保安拦不住,非要见您。”
江晚絮的手指猛地收紧,书页被捏出了褶皱。
江先生。
江建国。
她的亲生父亲。
“让他进来吧。”
江晚絮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冷得象冰。
有些脓疮,迟早是要挑破的。
躲是躲不掉的。
几分钟后,江建国走进了客厅。
江晚絮差点没认出来。
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满嘴仁义道德的江董事长吗?
此时的江建国,头发花白了一大半,乱糟糟的象个鸡窝。
身上的西装皱皱巴巴,袖口还沾着不知道哪蹭的灰。
脸颊凹陷,眼袋大得快要掉到下巴上。
整个人看起来,象是瞬间老了二十岁。
也是。
江家破产了。
顾彦廷出手,从来不留活路。
不仅公司没了,所有的房产、豪车,能变卖的都变卖了抵债。
“晚晚……”
江建国一看到江晚絮,几步冲上来想要拉江晚絮的手。
江晚絮下意识地往后一缩,避开了他的触碰。
那种生理性的厌恶,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江建国的手僵在半空,尴尬地搓了搓。
“晚晚,你……你身体好些了吗?爸爸听说你受伤了,一直想来看看你。”
“可是你二哥他……爸爸也是没办法……”
江晚絮冷眼看着他。
没办法?
当初逼着她给江芊妤输血的时候,他可是很有办法的。
当初把她绑去给叶寒的时候,他也是很有办法的。
“有事说事。”
江晚絮不想跟他废话。
“如果是来要钱的,你可以走了。我一分钱都没有。”
江建国的脸色僵了一下。
他确实是想要钱。
但他更想要别的。
“晚晚,你怎么能这么跟爸爸说话呢?”
江建国挤出一丝苦笑,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
信封很旧,边角都磨毛了。
“爸爸这次来,不是为了钱。爸爸是在收拾老宅子的时候,翻到了这些东西。”
“我想着,你应该会想留着。”
他把信封递了过来。
江晚絮尤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打开信封,几张泛黄的照片滑落出来。
江晚絮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母亲。
年轻时候的母亲,穿着白裙子,笑得温婉动人。
而医院病房里,形容憔瘁的母亲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儿。
那是刚出生时的她。
照片背面,是用钢笔写的一行小字:【吾爱婉君与爱女晚絮。】
字迹苍劲有力,是江建国年轻时的笔迹。
江晚絮的手指开始颤斗。
这张照片,她找了很久。
自从柳芸进了门,把母亲所有的遗物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她以为这个家里,再也不可能有母亲的任何照片了。
没想到,竟然还有。
那时候,江建国也是爱过母亲的吧?
也是爱过她的吧?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后来一切都变了呢?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了照片上。
江晚絮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江建国一直观察着江晚絮的神色。
看到她哭了,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还好。
这丫头虽然嘴硬,但心还是软的。
“晚晚啊,爸爸知道,以前是爸爸对不起你。”
江建国趁热打铁,声音哽咽起来。
“爸爸也是鬼迷心窍,被柳芸那个女人骗了。”
“现在爸爸遭报应了,家也没了,钱也没了。”
“爸爸现在就是个废人。”
“但是晚晚,爸爸只有这一个请求。”
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江晚絮面前。
江晚絮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你干什么?!”
“晚晚,求求你,救救你二哥吧!”
江建国一把抱住江晚絮的小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顾彦廷……顾总那个律师太厉害了,说要判故意伤害,要判六年啊!”
“六年啊!那孩子要是坐六年牢,这辈子就毁了!”
“晚晚,你能不能跟顾总说说情?只要你出具一份谅解书,明宇就能少判几年,甚至可能缓刑。”
“爸爸求你了!爸爸给你磕头了!”
说着,江建国真的把头往地上磕。
“砰!砰!砰!”
一下比一下重。
江晚絮看着眼前这个卑微如蝼蚁的男人。
心里的那点感动,瞬间烟消云散。
原来如此。
原来是为了江明宇。
为了那个动不动就对她拳打脚踢的二哥。
为了那个只要心情不好,就拿皮带抽她的二哥。
江晚絮笑了。
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江建国,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子?”
她低头,看着手里母亲的照片。
突然觉得这张照片也是那么的讽刺。
“你拿我妈的照片来,就是为了让我救那个差点打死我的人?”
“你知不知道,我这一身的伤,有一半都是拜他所赐?”
江晚絮猛地撩起裙摆。
膝盖上,那道狰狞的疤痕还在。
那是江明宇把她从楼梯上推下去摔的。
她又拉下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一个烟疤。
那是江明宇喝醉了酒,拿烟头烫的。
“你看清楚了吗?”
江晚絮指着那些伤疤,声音凄厉。
“这也是你的好儿子干的!他毁了我的人生,毁了我的身体,你现在让我去救他?”
“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生的?就凭我是个应该被牺牲的祭品吗?”
“江建国,你做梦!”
“让他去坐牢!六年太少了!他应该把牢底坐穿!”
江建国被江晚絮的爆发吓懵了。
他看着那些伤疤,眼神闪铄,不敢直视。
但他没有放弃。
因为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眼神突然变得阴沉起来。
既然软的不行。
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晚晚,你真的这么绝情吗?”
江建国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语气里没了刚才的祈求,反而多了一丝威胁。
“你恨我可以,恨明宇也可以。”
“但是,你连你外公外婆也不管了吗?”
听到这两个称呼,江晚絮的身体僵住了。
外公。
外婆。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