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苏晚的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只是傻傻地看着他,看着那双深邃眼眸里,映出的自己狼狈的倒影。
醒了。
他真的醒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一般在她脑海中炸开,震得她四肢百骸都酥麻了。
“你……”
陆封驰试图开口,喉咙却干涩得象是被砂纸狠狠磨过,仅仅一个字,就耗尽了他大半的力气,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他有太多的话想问。
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昏迷了多久?
那些痛彻骨髓的黑暗与冰冷,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看着她那双通红的、噙满泪水的眼睛,最终都化作了最简单的一个音节。
苏晚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这一次,不再是恐惧与绝望,而是劫后馀生的狂喜。
她反手,紧紧地、用力地回握住他那只尚且温热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体温与心跳,全部传递给他。
“你醒了!陆封驰,你终于醒了!”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得不成调,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压抑了许久的激动与后怕。
陆封驰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原本坚硬的心,在那一刻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戳了一下,最柔软的地方瞬间塌陷下去。
他感觉自己的胸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那是一种陌生的、酸涩又滚烫的情绪,让他无所适从,却又无法抗拒。
他想抬手帮她擦掉眼泪,可全身的伤痛让他连动一动都无比艰难。
他只能用尽全力,驱动着那只被她握住的手,用粗糙的大拇指,笨拙地、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光滑细腻的手背。
这是一个安抚的动作,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霸道。
“不许哭。”
他用那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嗓音,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命令式的口吻,和从前一模一样。
苏晚听到这熟悉的霸道语气,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笑容却已经绽放在唇边。
她胡乱地用另一只手背抹了把脸,用力地点着头,又哭又笑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傻气。
“好,不哭,我不哭。”
就在这两人之间气氛微妙之时,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嫂子,我们……”
赵勤民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和他身后几位穿着军装,肩上扛着星的领导,全都石化在了门口。
所有人的视线,都定格在了病床前那紧紧相握的两只手上,以及陆封驰那双虽然虚弱,却已然睁开的眼睛上。
短暂的死寂之后,赵勤民第一个反应过来。
“团长!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他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激动得满脸通红,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他身后的几位领导也快步跟了上来,脸上是如出一辙的震惊与狂喜。
“小陆!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倒下!”一位年纪最长的首长拍着赵勤民的肩膀,声音洪亮,眼框却微微泛红。
病房里瞬间热闹起来。
苏晚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把手抽回来。
可她刚一动,那只被她握着的大手却骤然收紧,力道之大,不容她有任何挣脱的馀地。
她一愣,抬头看向陆封驰。
男人并没有看她,只是将视线转向了围在床边的众人,虚弱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可那只紧握着她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象是在无声地宣示着什么。
苏晚的脸“轰”的一下就红了,从脸颊一直烧到了耳根。
这么多人看着呢!
赵勤民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里乐开了花,嘴上也开始没个正形。
“我就说嫂子是咱们团长的福星吧!你看你看,嫂子一来,守了一天一夜,团长立马就醒了!这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他一边说,一边冲着陆封驰挤眉弄眼,“团长,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早就想醒了,非要等着嫂子来才肯睁眼啊?”
“哈哈哈哈!”
他这话一出,病房里顿时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声。
一位看起来颇为儒雅的政委也笑着打趣道:“老陆啊老陆,你这可真是铁树开花,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以前还总说我们给你介绍文工团的台柱子你都看不上,现在我们可算明白了。”
他的视线转向苏晚,由衷地赞叹道:“原来是家里藏着这么一位仙女,难怪眼光那么高!”
一句“仙女”,让苏晚的脸更烫了,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把口无遮拦的赵勤民骂了千百遍。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陆封驰听着众人的调侃,那张失血过多的苍白脸庞上,竟然也浮现出一丝极其不自然的红晕。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沙哑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赵勤民,滚出去。”
“得嘞!”赵勤民笑嘻嘻地敬了个礼,
“保证完成任务!首长们,咱们还是让团长和嫂子多待会儿吧,别当那不识趣的电灯泡了!”
领导们也都心领神会,纷纷笑着点头,叮嘱陆封驰好好养伤,便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把门给带上了。
瞬间,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与尴尬。
苏晚的手还被他牢牢攥着,那滚烫的温度,顺着相贴的肌肤,一路蔓延到了她的心脏。
她挣了挣,没挣开。
“陆封驰,你放手。”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陆封驰偏过头,深邃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放手,反而用那沙哑的嗓音,固执地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守了我一天一夜?”
苏晚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微微一怔。
对上他那双探究的眼,她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视线,含糊地应了一声。
“恩。”
得到肯定的回答,陆封驰握着她的手,又收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