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掌柜。
装束简约的灵宝铺柜台前,苏诚从掌柜手中接过一个淡黄色储物袋,开心不已,没想到一块小小的五品火源石,居然换得了一千枚太平钱,嘿嘿,又可以买好多糖葫芦吃了。
发丝灰白的铺子掌柜面容和善,抚须一笑,见眼前两个实在讨人喜爱的小家伙转身走向门口,突然说道:“小天人慢走,下次再来。”
苏诚闻言止住脚步,稍作停顿,还是扭头笑着回了个“好”字,旋即与宁小狐走出了铺子的大门。
柜台前,望着那两个小身影左拐不见,一位相貌堂堂的少年低声问道:“爷爷,你说,这小家伙到底是那天人天女的亲生骨肉,还是真传弟子?依我所见,应该是更像前者一些。”
铺子掌柜郑色道:“不可妄论,小心天道有感,降下五雷轰顶。”
少年见状只得一脸悻悻然地“哦”了一声,乖乖闭嘴。
铺子掌柜垂眸看向手中那块表面不过巴掌大小,可内蕴精气却是沛然至极,且无比炽热的血色晶石,狐疑自语:“话说,那个红衣小姑娘是何来头,此前貌似从未见过,莫非不是咱火城人士,也是个跟随在那天人天女身边隐藏不出的大道神胎?着实有些看不出深浅呐。”
离开灵宝铺后,苏诚与宁小狐左顾右看,随处逛荡,总算在街边寻见了个卖糖葫芦的铺子,共花二十枚太平钱,买了四串糖葫芦,人手两串,晶莹剔透,又大又甜。
宁小狐咬下半颗糖葫芦,嚼了嚼快速咽下,突然眼眸一转,看着苏诚笑盈盈说道:“小馋猫,我问你个问题,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喜欢吃呀。”
苏诚目望前方,微笑开口,“因为以前家里穷啊,每次和爷爷去街上赶集,或者去市场变卖药材的时候,路过那些香气飘飘的美食摊子,我都会忍不住的流口水,好想吃,但是又没有钱买,所以我就会在心里面想,等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努力攒钱,然后去把天底下的所有美食全部尝个遍,看一下到底是些什么味道。”
只是说完,小家伙的眼神便悄然黯淡了几分,情绪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失落,如囫囵吞枣般张口吞下了一整颗鲜艳透亮的糖葫芦,他才不是小馋猫呢,他也不是总喜欢吃,他只是觉得,只要多吃点,就不会觉得那么饿了。
为医者,当以悬壶济世而造福苍生,当为除病消灾而不求回报,这是他们苏家祖祖辈辈的立身之本,亦是他们苏家世代相传的行医宗旨,为此,苏家十数代人延续下来,几乎从未有过富裕的时候,尤其是发展到爷爷这一代,可谓是将此宗旨演绎到了淋漓尽致。
不过,虽然幼时生活清贫寡淡,但还不至于落得一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地步,毕竟,那会爹爹和娘亲都还在,作为家中结实的顶梁柱,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休,久而久之,哪怕不靠出诊看病来挣钱,仅凭变卖药材,他们也一样攒下了些许积蓄,隔三岔五,就会做上一顿丰盛的肉菜,改善改善寡淡的伙食,如果运气足够好,待爹爹进山满载而归,那么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都会连着有肉吃。
只是自打爹爹和娘亲相继离世以后,这样的日子就慢慢一去不复返了。
在与爷爷相依为命的那段岁月中,家里的生活每况愈下,起初爷爷还能靠着进山采药挣些铜钱,外加爹娘离世前余下的一点积蓄,精打细算,省吃俭用,勉勉强强维持现状。但是爷爷年事已高,老迈的身子早已大不如前,每天事必躬亲,忙里忙外,还得抽空出来照看孙儿,所以哪怕他一年到头拼了命的干活实际也挣不到几颗铜子,等到日子久了,家中的积蓄越来越少,生活也就变得愈发窘迫了。
从最初时的十天半月一顿肉,渐渐变成了半年一顿肉,到最后,几乎只有自己每年四月初八的生辰,以及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家里才会做上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子肉,平日里不是馒头就榨菜,就是野菜萝卜干,一天两顿,清汤寡水,不仅难以下咽,且不怎么顶饱,进而导致很多时候一到深夜,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家伙就会捂着肚子辗转难眠,偶尔还会偷偷跑去灶房翻找,拿起那些剩饭剩菜一顿狼吞虎咽,心想着,其实馒头榨菜萝卜干也挺好吃的,明天开始,不准挑食!
结果一到第二天吃饭,他又会一如既往的感到厌食,当着爷爷的面随便对付两口就摇头跑了,然后半夜又苦兮兮地后悔,臭苏诚,笨苏诚,让你挑食不吃饭,现在好了,又饿的肚子呱呱叫了吧。
也正因如此,那个时候的他,怎么都不长个,矮矮瘦瘦的一小只,病恹恹的,可怜的令人心疼,以至于后来边上那些邻居家的叔叔婶婶实在不忍心,动不动就会送一些吃食过来,鸡啊,鱼啊,肉啊,等等,还有糖果呢,纵使爷爷百般推阻也无任何作用。
记忆里最深刻的一次,是个平静的黄昏,日落西山,暮色沉沉,他们爷孙俩刚从山中采药回来,前脚才一进门,后脚隔壁杜伯伯家的叔叔婶婶就跟着来了,说是今天家里杀鸡,做了不少好菜,硬要拉着他们爷孙俩去吃晚饭,不管爷爷如何婉拒,叔叔婶婶都不肯撒手,而小小的他,更是被婶婶一把给抱走了。到了婶婶家,小家伙一眼就看见了满当当的一桌子菜肴,鸡鸭鱼肉都有,香气萦绕,都赶上爹爹娘亲还在的时候家中过年了。
饭桌前,风尘仆仆的爷爷神色略显拘谨,亦有惭愧,吃着吃着就流起了眼泪,他上前去安慰,结果无用,于是便跟着掉珍珠,叔叔婶婶他们看了难受,也一起红了眼眶,然后开始一个劲的劝爷爷。
说:“苏圣医啊,实在不行您就变通变通,莫要再守着那点规矩不放了,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自己孙儿考虑啊,您看看,这么小个孩子,都瘦成啥样了,大家伙看着都揪心,更何况是您呢,真是造孽啊。”
小家伙听了哇哇大哭,摇着脑袋喊:“不是的,不是爷爷的错,不要怪爷爷,都是诚儿不好,都是诚儿挑食,都是诚儿不乖不听话,叔叔婶婶,求求你们,不要怪我爷爷,诚儿以后再也不挑食了,诚儿以后保证好好吃饭”
自那以后,他就真的再也不挑食了,哪怕饭菜再难吃,哪怕是反胃干呕,也要强忍着吃完、吃饱,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这样就不会饿了,这样就能快快长大了,这样爷爷就不会难受了
也是自那以后,许是受叔叔婶婶他们苦心劝诫的影响,爷爷的确作出了一些改变,在此后的岁月中,他不再那么固执己见,也不再一昧的墨守成规,除却每天更加拼命的劳作以外,在给人出诊看病的时侯,偶尔也会选择收下些许相应的报酬。当然,其中绝大部分基本都是大家执意要给,或者强塞的,不多不少,都是心意,爷爷迫于无奈的收下,点点滴滴积攒起来,一些拿来改善生活,一些则是封藏于一个老旧发黑的小木箱子里,说是要留到将来孙儿长大了娶媳妇用。
后来,爷爷听说杜伯伯他们家要离开风镇,搬迁到远方的大城里去住,于是提前从小木箱中取出了为数不多的一半积蓄,本想着等他下个月的生辰,喊杜伯伯他们来家里吃个饭,结果还没等到四月初八,杜伯伯他们就走了,而他也就再没有见过叔叔婶婶了。离开的那天,叔叔婶婶还特意等到他们爷孙俩外出给人看病回来,送上了一条鱼和大袋糖果呢,爷爷把糖果收在床底下的柜子里,每天拿出三颗,久而久之,足足半年多才被他给全部吃完。
幼时贫寒,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粉碎了家中所有的希望,大家都说,他苏诚是这个世上最苦最可怜的孩子,可是他却从不认为那个时候究竟有多苦,因为他知道,爷爷才是这个世上最苦的人,所以只要有爷爷在,无论怎样他都不会觉得苦,反而还会感到幸福,如果爹爹娘亲也还在那就更好了,那么他苏诚就一定会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往事如白驹过隙,一幕幕的闪过脑海,而今回想起来,苏诚才后知后觉的想明白一件事,其实那会儿的爷爷,早就已经发现他晚上饿的呱呱叫,偷偷摸摸跑去灶房翻东西吃了吧,不然为什么每次揭开锅盖,里面都会摆放有两个温热的馒头和一碗榨菜呢。
嘿嘿,爷爷最好了,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待在爷爷身边还觉得苦的苏诚呢?永远都不会有。
沉默半晌,苏诚眨了眨眼睛,微笑着看向宁小狐,继续说道:“其实爷爷后来也给我买过不少回好吃的,嗯有糖葫芦、有肉包子、有米糕、有糖果,还有不少,都非常好吃,每次我吃完了,就喊着想让爷爷再给我买,然后爷爷就会笑着说,等下次赶集,把药材都换了钱再买,好不好?那个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和爷爷一起上街赶集了,可惜,还是有很多好吃的,我都没有吃过,那些东西实在是太贵了,比肉都要贵呢,根本买不起。直到我遇见了师父,遇见了师娘,我好像就可以跟在他们身边,尝遍这世上的无数美食。”话至最后,小家伙不由自主地笑眯起眼,满脸都洋溢着幸福。
宁小狐怔怔与之对视,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面前这双如星光闪耀般的明亮眼眸里,好像深藏着一抹不为人知的遗憾与伤怀。宁小狐稍作沉默,没来由轻声问道:“你小的时候,过得很苦吧?”
苏诚闻言愣神片刻,旋即微笑着抬眸望向远方,心中想了想,最终只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一点都不苦。”他逐渐加快步伐,往人群中走去。
宁小狐站在原地思量一二,而后默默跟上。
良久后,两人总算来到了荣长广场中那条“莲芯街”的路口,以此直行到头,旋即右拐进了种满青树的松子巷,沿着左边岔路再走个三百余米,就能到“安易”的家了。
事实上,早于两个月前,苏诚就带着宁小狐来这边与当时在太平节上所认识的那些朋友相聚过一次,临别时安易还给了他一颗用以提前通风报信的通灵宝珠呢,大家伙尽兴而归,相约下次再来。
宁小狐突然说道:“对了苏诚,咱们好像忘记买礼物了。”
苏诚一阵恍然,“对啊,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上次就是空手来的,这次又是,安叔叔他们会不会怪我们不懂礼数啊?”小家伙挠了挠头,对此有些担忧,迟疑道:“不如我们现在回去买吧?”
宁小狐叹气,“算了算了,都走到这了,下次再补上。”
苏诚犹豫,“这样不太好吧。”
宁小狐干脆果断,拉着苏诚一只手就往前走,“哎呀,走了走了,人家安府好歹也是个豪门,犯不着因为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和我们计较,说不定,人家还巴不得你天天登门造访呢。”
不多时,一座装束典雅,格外气派的豪门府邸映入眼帘。
“苏诚!小狐!”
刚一靠近,便有一个喜悦的呼唤传荡而来,苏诚与宁小狐定睛看去,安易、乐仙、虞理、曲良、左书书、任远、任盈盈,七人皆已齐聚安府门外,都在等着他们来呢。
“安易哥哥、乐仙哥哥,大家都这么快啊。”苏诚与宁小狐笑着走去。
众人也笑着迎来。
“你俩怎的这么慢,饭菜都已经备好了,再晚些估计都要凉了。”
“哈哈,刚得到消息我们就过来了,还以为你俩也很快呢,结果等了半天。”
“嘿嘿,不好意思,我才出关不久,路上去卖了几串糖葫芦,耽搁了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