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看着那个黑乎乎的陶罐,又看了一眼自己那个得意洋洋的儿子。
他问。
“罗马?”
“是哪种马?”
嬴子夜的小脸一本正经。
“回父皇,那不是一种马。”
“那是一个地方。”
嬴政来了兴趣。
“地方?”
“对,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在西边的西边。”
嬴子夜的小手比划着名。
“据说,那里遍地都是汗血宝马,比咱们大宛的马还要好。”
“他们那儿的人不种地,光养马,地方老大,全是马场。”
嬴政的眼睛亮了。
“全是马场?”
他一把按住腰间的剑柄。
“好!”
嬴政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
“那地方,以后就是朕的马厩!”
嬴子夜憋着笑,用力点头。
“父皇英明!”
城墙上的蒙恬,看着城下这无比诡异的一幕,嘴巴半天没合上。
他看到了什么?
九公子回来了。
大公子扶苏也回来了。
王离那个混小子,笑得象个刚偷了鸡的黄鼠狼。
八百骑兵,一个不少。
他们身后,是黑压压的牛羊,多得象草原上的云。
还有一串一串的俘虏。
队伍最前面,那个被绳子牵着脖子,像狗一样走路的……
是头曼!
是那个让大秦北境十年不得安宁的匈奴单于!
蒙恬用力揉了揉眼睛。
他原本准备的是一场血战。
一场守城的死战。
结果,变成了开城门,接收战利品?
他快步走下城楼,迎了上去。
他的目光,落在了扶苏身上。
扶苏身上那件曾经干净的儒袍,早就没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破烂的皮甲,上面全是干涸的黑色血块。
他的脸很脏,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大公子,你……”
蒙恬走上前,想说句“你受苦了”。
扶苏却没看他。
他从靴子里,抽出一块破布。
然后,一遍又一遍,用力擦拭着手中的秦剑。
剑身上,同样沾满了洗不掉的血污。
“蒙将军。”
扶苏头也没抬。
“有事?”
那声音很平静,却让蒙恬觉得后背发凉。
这还是那个温润如玉,满口仁义礼法的大公子吗?
这眼神,分明是草原上最饿的狼。
蒙恬心里咯噔一下。
大公子,好象长歪了。
“爹!”
嬴子夜的声音打断了蒙恬的思绪。
他拍了拍那个黑色的陶罐。
“黄金牛羊都是小事!”
“我给您带的这个,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他对着王离使了个眼色。
王离立刻会意,指挥着几个士兵,将十几个黑色陶罐全都抬到了一片空地上。
“九公子,这玩意儿又臭又沉,到底是个啥?”
王离捏着鼻子,一脸嫌弃。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嬴子夜跳下马,走到一个陶罐前。
“打开。”
“泼出去。”
一个士兵拔掉木塞,一股恶臭瞬间散开。
他嫌恶地将罐子一斜。
黑色的,粘稠的液体,流了一地。
赢子夜从旁边士兵手里拿过一根火把。
对着那滩黑色液体,随手一扔。
“呼——”
一团巨大的火焰,猛地窜了起来。
火光冲起几丈高,带着滚滚的黑烟。
灼热的气浪,让周围的人全都变了脸色。
“快!救火!”
蒙恬下意识地大吼。
“快泼水!”
几个士兵手忙脚乱地拎着水桶冲了过去。
一桶桶水,狠狠地泼在火焰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水浇上去,火,不仅没有变小。
“轰!”
火势反而更大了!
橙黄色的火焰,象有了生命,顺着水流向四周蔓延。
“啊!”
一个士兵的裤腿被点燃,他惊恐地尖叫,在地上打滚。
“天火!”
“这是天火啊!”
所有秦军士兵,都吓得面无人色,惊叫着向后退去。
他们看着那滩怎么也浇不灭的火,声音都在发抖。
“魔鬼……魔鬼之血……”
被押在一旁的头曼,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那双惊恐的眼睛瞪得象铜铃。
“是天罚!”
“是狼神的诅咒!”
他疯了一样,挣脱了押着他的士兵,跪在地上,对着那团火焰疯狂磕头。
“砰!砰!砰!”
额头磕出了血,他也不管不顾。
他彻底崩溃了。
这根本不是人间的力量。
嬴政站在原地。
他没有后退。
他看着那熊熊燃烧,遇水更旺的火焰。
他非但不怕。
反而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笑声盖过了一切嘈杂。
他一脚踢开旁边一个吓得跪倒在地的匈奴降将。
大步走到火焰前。
他伸出手,感受着那股灼热的力量。
“什么魔鬼之血?”
他的声音,像惊雷一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这是祥瑞!”
“是长生天,在佑我大秦!”
他猛地转身,用手指着那团火焰。
“传朕旨意!”
“此物,名为‘大秦神火’!”
在场所有的秦军将士,都看着他们的皇帝。
看着那个站在神火前,身姿如同山岳的男人。
心中的恐惧,被一股狂热所取代。
“陛下万年!”
“大秦万年!”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云霄。
嬴政很满意。
他走到赢子夜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小肩膀。
“好!好儿子!”
然后,他转身下令。
“今晚,上郡之内,全军大宴!”
“牛羊管够!酒水管够!”
“犒赏三军!”
欢呼声再次响起。
嬴政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还在磕头的头曼身上。
他走过去。
用脚尖,踢了踢头曼的脸。
“抬起头来。”
头曼浑身一抖,不敢不动。
嬴政用手中的太阿剑剑鞘,挑起他的下巴。
“朕听说,你会跳舞?”
头曼的脸,瞬间变成了死灰色。
嬴政笑了。
“很好。”
“今晚,就给朕的勇士们,跳一个助兴。”
……
草原深处。
曾经的匈奴王庭,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
一个浑身是伤的年轻人,站在废墟边缘。
他叫冒顿。
头曼的儿子。
因为被父亲猜忌,他被远远地发配到了东方。
也因此,躲过了这场灭顶之灾。
他的身后,是刚刚聚集起来的几千名残兵。
还有那些失去了丈夫和儿子的,正在哭泣的妇孺。
冒顿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
那是半截被烧得焦黑的狼头骨。
是匈奴的圣物,他在祭坛的废墟里刨了三天三夜才找到。
他高高举起狼头骨。
猛地转身。
看着身后那些茫然、绝望的族人。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疯狂的魔力。
“哭声,是唤不回勇士的亡魂的!”
“眼泪,也洗刷不掉秦人的马蹄印!”
他用那半截狼头骨,指向天空。
“狼神需要祭品!”
“需要足够多的血,才能平息他的愤怒!”
“用他们的血,唤醒沉睡在圣山深处,真正的狼神!”
所有人,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冒顿笑了。
那笑容,比废墟里的恶鬼还要狰狞。
“杀!”
他抽出弯刀。
狠狠地,砍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正在抱着孩子哭泣的匈奴女人。
血,溅了他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