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外。
黄沙漫天。
旌旗如林,屏蔽了整片天空。
号称三十万的六国联军,象一片黑色的潮水,压到了关前。
项梁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
他望着那座天下第一雄关。
关门紧闭。
城头上的大秦黑水龙旗,稀稀拉拉,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守军的身影,几乎看不见。
一片萧索。
项梁笑了。
“报!”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到马前。
“主君!我军前锋已探明!”
“沿途秦军各部,望风而逃!”
“所有城池关隘,皆是不战而降!”
项梁听完,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看到了吗?这就是秦军!”
“嬴政一倒,这支虎狼之师,就成了一群没牙的病猫!”
马蹄声响。
齐王田儋策马而来。
“项将军,威武!”
“此番灭秦,您当居首功啊!”
另一侧,赵王赵歇也凑了过来。
“何止首功!”
“待攻破咸阳,我等当共推项将军为盟主!”
几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项梁的脸上,满是志得意满。
他遥指咸阳方向。
“诸位,那阿房宫中的金银财宝,数不胜数。”
“还有那后宫三千佳丽,个个貌若天仙。”
田儋搓了搓手。
“我早就听闻,秦国公主个个绝色,这次定要抓几个回去当侍妾!”
赵歇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咸阳府库里的粮食布帛,足够我赵地百姓吃用十年!”
项梁冷哼一声。
“鼠目寸光。”
“区区财宝女人算什么?”
他伸出手,仿佛要将整个天下握在掌中。
“我要的,是这整个大秦的江山!”
“待我登基称帝,你们,便是我大楚的开国功臣!”
“谢主君!”
田儋和赵歇立刻下马,躬身行礼。
大军阵前,几人已经开始为瓜分天下而弹冠相庆。
就在这时。
联军的数组中,响起一阵骚动。
一个士兵指着函谷关的城楼,声音发颤。
“快看!”
“那……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只见巍峨的函谷关城楼之上。
没有刀枪如林。
没有严阵以待的秦军。
只有一张巨大的,摆满了各色菜肴的巨大圆桌。
桌子中央,一口巨大的铜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一个身影,坐在主位上。
那身影太过矮小。
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黑色小盔甲,显得有些滑稽。
他正伸着小手,指挥着旁边的太监。
“那个,羊肉卷摆左边。”
“青菜放远点,朕不爱吃。”
联军阵中,
所有人都看傻了。
这是在打仗?
项梁的瞳孔,狠狠一缩。
他认出来了。
那个坐在桌前,准备涮火锅的小孩。
正是那个传闻中的妖孽。
始皇帝第九子,赢子夜!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咸阳宫里,为他那垂死的爹哭丧吗?
城楼之上。
王翦一身戎装,笔直地站在赢子夜身后。
他看着城下那黑压压的敌军,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手心全是汗。
赢子夜却仿佛没看见。
他拿起一双长长的筷子,夹起一片羊肉,在沸腾的汤里涮了涮。
然后,他把肉放进嘴里。
嚼了两下。
他皱起了小小的眉头。
“王翦。”
王翦身体一绷,立刻躬身。
“九公子,老臣在!”
赢子夜把筷子放下。
“这羊肉,切得厚了。”
王翦:“……”
赢子夜又说。
“涮着不嫩,嚼起来费劲。”
王翦强行压下拔剑冲下去砍人的冲动。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公子教训的是。”
“老臣……老臣回头就让御膳房的人,把刀磨快点。”
旁边一个端着盘子的小太监,双腿抖得象筛糠。
盘子里的土豆片,洒了一地。
赢子夜看都没看他一眼。
城楼之下。
项梁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的胸膛,有一座火山即将喷发。
羞辱!
这是彻头彻尾的羞辱!
他策马向前,冲出数组。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城楼怒吼。
“赢子夜!”
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
“你父皇嬴政,倒行逆施,天怒人怨!”
“如今他重病垂危,大秦气数已尽!”
城楼上,赢子夜又夹起了一块毛肚。
遵循着“七上八下”的原则,在锅里涮着。
项梁的额头,青筋暴起。
“本将军乃大楚项氏之主,今顺应天意,率六国义师前来讨伐暴秦!”
“你若识时务,速速打开城门,跪地投降!”
“本将军或可看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你一条狗命!”
喊声震天。
城下的几十万大军,也跟着齐声呐喊。
“投降!”
“投降!”
“投降!”
声浪,一波接着一波,拍打着函谷关的城墙。
城楼上。
赢子夜终于把毛肚涮好了。
他蘸了蘸麻酱,满意地塞进嘴里。
他嚼着东西,含糊地对旁边的青龙说。
“去,把那个铁皮喇叭拿来。”
青龙立刻取来一个用铁皮卷成的圆椎形喇叭。
赢子夜接过喇叭,慢悠悠地站起身。
他走到城墙边,对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
喇叭凑到嘴边。
“喂”
孩童清脆的声音,被放大了数十倍,清淅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呐喊,戛然而止。
赢子夜指着最前面的项梁。
“下面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老头。”
“对,就是你。”
城下一片哗然。
项梁的脸,瞬间涨成了绛紫色。
只听赢子夜的声音,继续从城头飘来。
“你喊了半天,嗓子都快冒烟了吧?”
“累不累啊?”
他指了指自己面前那口沸腾的火锅。
“要不要上来喝口汤?”
“这锅底,可是我用牛骨头熬了三天三夜的,可香了。”
“噗——”
项梁只觉得喉头一甜。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攻城。
他感觉自己象一个在戏台下嗷嗷叫的傻子,而台上的角儿,正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他的笑话。
周围的田儋、赵歇,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
他们率领的可是六国精锐!
是来灭国的!
不是来陪一个小孩过家家的!
项梁再也忍不了了。
他“唰”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剑锋,直指城楼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的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无尽的杀意。
“攻城!!!”
“给本将军踏平函谷关!!”
他用剑指着赢子夜。
“杀了那个小畜生!”
“谁能提着他的人头来见我!”
“赏万金!封万户侯!!”
“吼!!!”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联军的先锋部队,瞬间疯了。
他们的眼睛变得通红,死死盯着城楼上的赢子夜。
那不是一个孩子。
那是一座金山,是泼天的富贵!
“杀啊!!!”
数千名精锐死士,扛着长长的云梯,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他们像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向函谷关。
大地,在他们沉重的脚步下,开始颤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