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子夜拍了拍鞋子上的灰。
他环视着那一张张呆滞、恐惧、绝望的脸。
他咧开嘴,笑得象个小恶魔。
“想吃饭?”
“行啊。”
他指着地上的泥水和白粥。
“不过,得用劳动来换。”
说完。
他对着身后,再次拍了拍小手。
“来人!”
一声令下。
“唰!”
“唰!”
“唰!”
宫门之内,涌出黑色的潮水。
是锦衣卫!
足足三千锦衣卫,身穿飞鱼服,手持廷杖,腰挎绣春刀。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瞬间将整个广场包围得水泄不通。
“咚!”
三千根廷杖,重重顿在青石板上。
发出的声音沉闷厚重,重重压在每个学子的心上。
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赢子夜的小奶音,再次通过铁皮大喇叭响起。
“第一步。”
“把他们身上那件又臭又长的破布,都给本公子扒了!”
“换上短褐!”
扒了?
扒了他们的儒生长衫?
那可是读书人身份的像征!
所有学子,脸色大变。
“你敢!”
淳于越气得胡子都在发抖,指着赢子夜怒吼。
“士可杀!不可辱!”
赢子夜掏了掏耳朵。
“哦,忘了说了。”
他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
“谁敢反抗。”
“屁股打开花!”
“上!”
青龙一声令下。
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冲进了那片白色的海洋。
广场上,瞬间鸡飞狗跳。
“啊!放开我!我是博士官!”
“你们这群鹰犬!走狗!”
“我的衣服!别撕我的衣服!”
平日里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们,哪里是这些虎狼之士的对手。
他们被一个个按在地上。
身上的长衫,被粗暴地撕开、扯下。
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皮肉。
斯文扫地!
颜面尽失!
淳于越目眦欲裂。
他挥舞着手臂,象一头发怒的狮子。
“谁敢碰老夫!”
两个锦衣卫对视一眼,脸上毫无表情。
他们一左一右,直接架住了淳于越的骼膊。
“放肆!”
淳于越奋力挣扎。
可他的力气,在锦衣卫面前,如同婴儿。
“刺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
淳于越身上那件像征着他儒家领袖地位的博士官服,被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一件粗布短褐,被强行套在了他的身上。
那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他养尊处优的皮肤,像刀割一样。
淳于越僵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下等人才穿的短衣。
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灵魂。
“啊啊啊啊——!”
他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嘶吼。
很快。
广场上,三千白衣长衫,变成了三千短褐囚徒。
每个人都被一条冰冷的铁链,锁住了手脚。
赢子夜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象话嘛。”
“第二步。”
“出发!带他们去个好地方!”
“哗啦!”
“哗啦!”
铁链拖地的声音,刺耳难听。
三千名学子,象一群待宰的牲口,被锦衣卫粗暴地驱赶着,向宫外走去。
消息,早已传遍了咸阳城。
街道两旁,挤满了闻讯赶来的百姓。
他们看着这支奇特的队伍。
看着那些平日里鼻孔朝天,对他们爱答不理的“老爷们”。
此刻,却穿着和自己一样的粗布短衣,被铁链锁着,狼狈不堪。
“快看!那不是张博士吗?上次还说我们是‘泥腿子’呢!”
“那个!那个是李家的公子!昨天还嫌我的菜摊挡了他的路,踹翻了我的担子!”
一个胆大的孩童,从地上捡起一个烂菜叶。
“嗖”的一声,扔了过去。
正中一个年轻学子的脸。
那学子又羞又怒,却不敢作声。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嗖!”
“嗖嗖!”
一时间,烂菜叶、臭鸡蛋,如下雨一般,朝着队伍砸了过去。
百姓们非但没有同情。
反而爆发出阵阵叫好声。
“砸得好!”
“活该!”
“让你们再看不起我们种地的!”
队伍里的学子们,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不少人当场就崩溃了,嚎啕大哭。
淳于越走在最前面。
他任由那些污秽之物砸在自己身上,脸上,毫无表情。
只是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里面,是无尽的怨毒。
队伍,被押送到了咸阳城外的皇家禁苑。
这里,早已变了模样。
大片平整的土地,被划分成一块块方格。
象是等待检阅的士兵。
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上。
赢子夜正坐在他的太师椅上,悠闲地晃着小短腿。
三千“新晋农夫”,被押到了高台之下。
赢子夜站起身。
他从身后,拿出一件东西。
那东西,其貌不扬。
褐色的外皮,上面还带着泥土,长了几个奇怪的嫩芽。
“都看好了。”
赢子夜举起那东西,象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
“这玩意儿,叫‘土豆’。”
“神仙,赐予我大秦的神物。”
土豆?
神物?
学子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赢子夜把土豆扔给台下的青龙。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宣布了新的规则。
“从今天起。”
“你们的任务,就是把它种下去,伺候它长大。”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把你们脑子里那些《诗》《书》《礼》《易》全都给忘了!”
“以后,你们每天要背的,是《农书》!”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以后不准写文章了!”
“每天,都要写一篇《土豆观察日记》!记录它的发芽、生长!谁写得不好,没饭吃!”
此言一出。
台下,一片哗然。
这是何等的羞辱!
让他们这些饱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去背农书?去写什么土豆日记?
“噗通。”
一个年轻学子,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精神上的摧残。
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我读了十年圣贤书啊!”
“不是为了来种地的!”
他的哭声,像会传染。
很快,哭声连成了一片。
整个场面,如同大型奔丧现场。
就在这时。
淳于越排开众人,走到了最前面。
他抬起头,直视着高台上的赢子夜。
“老夫,绝不!”
他的声音,沙哑而坚定。
“老夫今日,便绝食于此!”
“饿死,也绝不碰你这妖物一下!”
“对!饿死也不种!”
“士可杀不可辱!”
他身后的老儒生们,纷纷响应。
赢子夜看着他们。
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他甚至没有劝一句。
他只是对着旁边的锦衣卫,招了招手。
“来人。”
“生火。”
“把咱们带来的土豆,烤几个给本公子尝尝。”
“遵命!”
很快。
几堆篝火,就在广场边上升了起来。
锦衣卫们拿出十几颗土豆,熟练地用泥巴裹上,扔进了火堆里。
不一会儿。
一股从未有过的,浓郁的香气,从火堆里飘散出来。
那香味,霸道无比。
混合着泥土的芬芳和淀粉的焦香。
直往人鼻子里钻。
“咕咚。”
不知是谁,先吞了一下口水。
这些学子,从昨天开始就滴水未进。
此刻,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闻到这股要命的香味,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他们的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就连刚刚还慷慨激昂的淳于越,喉结也忍不住上下滚动了一下。
赢子夜拿起一个烤好的土豆。
剥开微烫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绵软的内芯。
他“啊呜”一大口咬下去。
烫得直哈气,脸上却露出了无比满足的表情。
“恩!真香!”
他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对着台下喊。
“谁想吃啊?”
“只要拿起锄头,翻完一分地,就能领一个!”
“又香又甜,管饱!”
学子们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他们的眼神,在手边的锄头和赢子夜手里的土豆之间,来回游移。
他们的信仰,他们的尊严,在最原始的饥饿面前,摇摇欲坠。
夜色,渐渐降临。
气温,越来越低。
寒风,吹在他们单薄的短褐上,刺骨的冷。
赢子夜吃完了手里的土豆。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他看着下面那群在饥寒交迫中,瑟瑟发抖的读书人。
他收起了脸上所有的笑容。
声音冷冽刺骨,仿佛从九幽深处传来。
“本公子,耐心有限。”
“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明天日出之前。”
“这片地,我要看到它被翻好。”
“否则……”
赢子夜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有没完成任务的人。”
“全家,流放岭南百越!”
“与蛇虫为伴,永世不得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