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
“有刺客要害公子!”
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锵!”
根本不需赢子夜下令。
上百名锦衣卫身形齐动,如同一台台精密的杀戮机器。
绣春刀同时出鞘半寸,刀锋反射的寒光,在夕阳下连成一片刺目的光墙。
他们瞬间结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圆形刀阵,将赢子夜、李斯和几位重臣死死护在内核。
那股凝如实质的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护驾!”
独臂校尉张悍目眦欲裂。
他拖着伤残的身躯,怒吼着举起那只唯一的铁拳,挡在了最前面。
“保护公子!”
“保护公子!”
老农孙头捡起地上的锄头,布满老茧的双手握得死紧。
身后,成百上千的百姓,没有四散奔逃。
他们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又看了看自己刚分到手的神物种子。
恐惧,被一种更原始的愤怒所取代。
他们自发地围了上来,手里拿的只是锄头、木棍,甚至是地上的石块。
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在锦衣卫的刀阵之外,又组成了一道更厚、更广的人墙。
那一张张质朴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与决死。
李斯看着眼前这一幕,手脚冰凉,整个人都在剧烈地发抖。
刺客!
还是楚地最凶残的项氏馀孽!
他一把抓住赢子夜的衣袖,声音都变了调。
“公子!快!快回宫!”
“立刻下令全城戒严!封锁四门!挨家挨户地搜!一定要把刺客搜出来!”
一位须发斑白的御史大夫也冲了出来,满脸涨红。
“丞相所言极是!此乃挑衅我大秦天威!”
“必须雷霆出击,让宵小之辈看看,咸阳城,不是他们能撒野的地方!”
然而,刀阵的中心。
那个小小的身影,却只是站在那里,脸上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惊讶都没有。
他只是好奇地看着那名信使。
“项氏?”
“就是那个几十年前被王翦老将军灭了国,现在躲在会稽郡的项梁吗?”
信使重重磕头,声音因恐惧而颤斗。
“回公子!正是此人!”
“他不是正在招兵买马,准备扯旗造反吗?”
赢子夜好奇地又问,那语气,仿佛在讨论邻居家丢了一只鸡。
“怎么有空派人来咸阳城里玩?”
信使被问得一愣,连忙回答。
“据探子回报,此次刺客头领,名叫项庄,乃项梁麾下第一剑客,武艺绝伦!”
赢子夜“哦”了一声,转头看向身后的青龙。
“青龙叔叔,你听过这个人吗?他很厉害?”
青龙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躬身回答。
“回公子。”
“三年前,臣奉始皇帝陛下之命,追剿六国馀孽,在东郡曾与此人有过一次死战。”
青龙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一战,臣身负七伤,他中了六剑。”
“最终……未分胜负。”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李斯和那名御史大夫,更是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青龙是谁?
锦衣卫指挥使!麒麟殿上两指夹断长戟的恐怖存在!
连他都承认只能打成平手的对手?
那该是何等可怕的剑客!
李斯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赢子夜却象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兴奋地拍了拍小手。
“这么厉害呀!”
“那他现在在哪儿?”
青龙摇头。
“此人剑术诡谲,极其擅长隐匿。入城之后,锦衣卫便失去了他的踪迹。”
“但可以确定,他,已经在了咸阳城内。”
赢子夜点了点头,小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满意的笑容。
“进来了啊。”
“那就好。”
那就好?!
这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李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过去。
刺客都摸进城了,好在哪里?这小祖宗到底在想什么?
那名御史大夫再次上前,躬身疾呼。
“公子!万万不可大意啊!”
“请即刻下令,调动城卫军,配合锦衣卫,展开全城大搜捕!挖地三尺,也要将此獠找出来,明正典刑!”
赢子夜转过头,看着他,眨了眨天真的大眼睛。
“老伯伯,我问你。”
“如果你是一只躲在米仓里的老鼠,忽然看到满屋子的人都在翻箱倒柜地找你,你是会大摇大摆地出来散步呢?”
“还是会找个更深的角落,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御史大夫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赢子夜摇了摇头,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这么大动静地去找,不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本公子很怕他吗?”
“在本公子自己的咸阳城里,我为什么要怕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他转身,对着那堵由百姓组成的人墙,挥了挥小手。
“大家不用担心,都回去吧。”
“不过是几只从楚地跑过来的小老鼠,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指了指身边的青龙和周围的锦衣卫。
“有青龙叔叔和这些大哥哥在,他们连本公子的衣角都碰不到。”
他看到众人脸上依旧带着担忧。
小嘴一撇,又奶声奶气地补充了一句。
“赶紧都回去,别眈误了明天给地里的神物浇水!”
“那才是天大的事!谁要是把神物种坏了,本公子可是要生气的!”
百姓们看着他那副小大人的模样,心中的恐惧竟被冲淡了不少。
“公子说得对,咱们听公子的!”
“都散了,都散了!别给公子添乱!”
人群缓缓散去。
李斯看着这一幕,急得直跺脚,还想再劝。
“公子,这……”
他的手臂,被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抓住了。
是王翦。
老将军不知何时,睁开了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他没有看李斯,只是看着远处那个小小的背影。
“丞相。”
王翦的声音,沉稳如山,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气息。
“猎人,从不害怕猎物进入自己的猎场。”
李斯浑身一震,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远处,赢子-夜正对青龙下达着新的命令。
“去。”
“把田边那个半死不活的老头,给我绑到咸阳的城门口去。”
“用最高的那根旗杆,让全城的人,都能看见。”
青龙一愣。
“公子,您这是……”
李斯也失声惊呼。
“公子不可!淳于越乃当世大儒,如此折辱,必将激起天下儒生之愤啊!”
赢子夜转过头,月光下,他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笑容天真又诡异。
“好啊。”
“本公子就怕他们不生气。”
“只有生气了,才会全都从自己的洞里,爬出来。”
当夜。
月黑,风高。
咸阳城门之上,一根十丈高的旗杆被临时竖起。
奄奄一息的淳于越,象一块被丢弃的破布,被冰冷的铁链牢牢地绑在顶端。
冷风如刀,刮过他苍老的面颊,带起一阵阵刺骨的疼痛。
他费力地睁开浑浊的眼睛,看着脚下陷入死寂的城池,又抬头看了看那轮悬在天际的残月。
心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悔恨。
他完了。
他的一生,他的儒道,全完了。
就在这时。
淳于越的身子,猛地一僵。
他感觉到一股寒意。
一股仿佛来自九幽地狱,能将人灵魂都彻底冻结的恐怖寒意。
他下意识地,僵硬地转动脖子,向着城楼一角的阴影处看去。
黑暗中。
似乎有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
正死死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