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约翰俯身查看那台锈蚀的蒸汽阀门,金属摩擦的声响在空旷的车间内被放大,显得格外清晰。
头顶蓦地传来一阵令人不安的撕裂声。
他本能地抬头,一截通风管道的铁皮毫无预兆地脱落,边缘锐利的铁皮擦过他的耳廓,随即“哐当”一声砸在旁边堆积的齿轮上。
老约翰惊得向后急退,脚后跟却被地上盘绕的废旧皮带绊住,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重重跌坐下去。
臀部传来的并非坚硬地面的触感,而是一阵尖锐的刺痛——他正坐在一根斜插在地砖缝隙中的钢管上。
老约翰闷哼一声,强忍疼痛挪动身体,从钢管上移开,裤子的后腰部位已被划开一道长长的裂口,温热的液体正从破口处不断渗出。
他反手摸了一把,掌心满是暗红的鲜血。
伤口不浅,所幸未及要害。
他咬紧牙关支撑着站起来,每迈一步,伤处便被粗糙的布料摩擦,带来火辣辣的痛感。
他拖着一侧不便的腿,缓慢而艰难地向车间门口挪动。
门是向内侧开启的。
老约翰握住门把手用力后拉,门却纹丝未动。他又尝试了几次,那扇铁门仿佛被某种外力从外面死死抵住了。
“科尔!”他用力拍打门板,喊道,“科尔!莫里斯!开门!”
拍门声在寂静的厂房内回荡,显得空洞而急切。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是门闩被拉动的金属刮擦声。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缝隙,科尔举着仍在燃烧的火把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困惑:“头儿?您这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落在老约翰身上:“头儿!您受伤了!”
“先别管这个。”老约翰面色苍白,声音却异常果决,“扶我过去,立刻把那具女尸烧掉。”
科尔虽不明所以,仍迅速架住老约翰的胳膊。
两人步履蹒跚地穿过院落,来到那具被丢弃在空地中央的女尸旁。
女尸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态,苍白的肌肤在阴沉的天光下,泛出一种类似瓷釉的冰冷光泽。
科尔将火把凑近尸体衣物的边角。
就在此刻,一阵毫无征兆的猛烈狂风席卷过院子。
火把上的焰苗剧烈晃动数下,随即“噗”地一声彻底熄灭,只余几缕袅袅上升的青烟。
科尔怔住了,低头看着手中已然熄灭的火把。
老约翰却突地仰起脸。
天空中不知何时已聚满铅灰色的厚重浓云,云层深处正滚动着沉闷的雷音,天色一下就暗淡下来。
“要下雨了?”科尔茫然发问。
老约翰双目圆睁,死死盯住天空:“这个时节这个钟点怎可能来雷暴雨?”
他话音未落,一道闪电骤然劈开云层,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废弃厂区。
紧随其后的是几乎震破耳膜的雷声,仿佛就在他们头顶轰然炸响。
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击打在地面与尸体之上,发出密集而冰冷的声响。
“不对。”老约翰声音发干,“这不对劲走,快走,去找康斯坦丁先生!”
科尔连忙点头,但随即想起:“头儿,莫里斯还在那边车间!我们得叫上他!”
“带路!”老约翰忍着痛催促。
两人转身朝莫里斯所在的车间方向挪去。刚走出几步,科尔突然指着前方惊呼:“糟了!又烧起来了!”
只见远处那座车间窗户里,正透出跳动的橙红色火光——火势已经不小,浓烟正从破窗涌出。
“什么叫又烧起来了?”老约翰抓住科尔的胳膊,“刚才烧过?”
“之前之前我们发现着火,但扑灭了”科尔语无伦次,“我明明让莫里斯把火星踩灭的”
“快!”
老约翰拽着科尔加快脚步,同时扯开嗓子大喊:“莫里斯!莫里斯!”
车间大门被撞开,莫里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脸上沾满黑灰,头发被烤焦了几缕。
他看见老约翰和科尔,如同见到救星:“头儿!科尔!里面里面烧起来了!”
“怎么回事?”老约翰盯着他。
“我不知道!”莫里斯眼神躲闪,声音因为惊慌而发尖,“我就在那儿清理东西,突然就烧起来了,我还在想怎么回事呢!”
雨越下越大,车间里的火势并未减弱,反而透过窗户能看到越发明亮的火光。
“别管了!”老约翰当机立断,“先离开这里!去找康斯坦丁!”
三人互相搀扶着朝工厂大门方向跑去。
雨水把地面浇得泥泞,老约翰每走一步屁股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们好不容易跑到大门前,却发现那扇厚重的铁门紧紧闭着——门闩从外面被扣上了。
“谁锁的门?!”科尔用力推门,铁门纹丝不动。
“市政厅那帮人?”莫里斯猜测,“他们走的时候锁的?”
“他们没钥匙!”老约翰咬牙,“这门平时根本不锁!”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大门上那把崭新的大铁锁。
“翻墙!”老约翰指着旁边一段较矮的围墙。
科尔和莫里斯搬来几个空木箱叠在墙根下,雨水把木箱表面打湿,踩上去很滑。
老约翰忍着痛率先往上爬,受伤的腿使不上力,全靠科尔在。
“小心!”科尔惊呼。
老约翰失去平衡,整个人从墙上滑落,重重摔在泥水里,他发出一声痛呼,旧伤加新摔,一时间竟爬不起来。
科尔俯身去扶他:“头儿!您怎么样?”
莫里斯还骑在墙头上,回头瞥了一眼雨中狼狈的两人,又望了望远处火光愈盛的车间。
“我我回去叫帮手!”他仓皇大喊一声,翻身跃下墙外,头也不回地跑了。
“莫里斯!”科尔喊了一声,但莫里斯的脚步声已迅速消失在雨幕中。
老约翰被科尔搀扶着靠墙坐下,雨水顺着他们的头发与脸颊不断淌下。
他喘着粗气,盯着被锁死的大门,又望向远处燃烧的车间,一股寒意自脊椎窜升。
煤球扑棱着翅膀,掠过一片湛蓝如洗的天空,阳光暖洋洋地洒在羽毛上,舒服极了。
它正飞得悠闲,眼珠儿一转,却被
底下那座工厂静悄悄的,空地上的荒草随风懒洋洋地晃着,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
可围墙边上那两个两脚兽在干嘛呀?
一个瘫坐在墙角,脸色白惨惨的;另一个挨着他,牙齿都在打颤,活像见了鬼——可明明啥也没有嘛!
更远处,还有个两脚兽更离谱,正绕着围墙外的空地,没头没脑地疯跑,跑得呼哧带喘,脸都憋红了。
煤球赶紧收拢翅膀,轻盈地落在围墙的砖垛上,小脑袋歪来歪去,黑豆似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它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三个人类的模样,简直就像、就像是中了那个戏法:【装神弄鬼】里的“幻影重重”!
这感觉错不了!
可是,问题来了——
是谁在施法呢?
煤球立刻警惕起来,小脑袋像个灵活的侦察镜,左转转,右转转,把厂区仔仔细细扫视了一圈。
没有老板那熟悉的虎斑身影,也没有大花它们闹腾的痕迹,汉斯和弗朗茨那两个大家伙更是不见踪影
这里静得只有风声,和那三个陷入各自恐怖幻境、徒劳挣扎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