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警官换下打空的弹夹,喘着粗气对旁边的教会执事说,“它们的冲击间隔好像变长了?”
那执事抹了把脸上的汗和血污,点了点头,他们的配合是用鲜血磨合出来的——
警察用步枪和偶尔奢侈投出的炸药包延缓怪物潮的冲击,为神职人员争取吟唱和泼洒圣水的时间,而当圣光暂时净化一片区域时,警察的火力便能更有效地清除残余。
“省着点用炸药!瞄准最密集的地方!”老约翰警长(他奇迹般地幸存至今)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执事先生,左边!左边又上来了!”
一名驱魔人立刻举起圣徽,柔和的白光与旁边警察投出的炸药包几乎同时生效——圣光削弱了怪物的邪异力量,而爆炸的冲击波和破片则将它们撕裂。
这种高效的清理方式,是市政厅能支撑到现在的重要原因。
然而,炸药和圣水的储备,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与前线炼狱般的景象仅一墙之隔,市政厅最大的会议室里,气氛同样凝重,却是一种无力的凝滞。
“我们必须确保通讯线路的优先恢复!”一位官员用力敲着桌子。
“优先?现在哪还有什么优先!城北的线路全断了!”
“那就派人去修!”
“派人?外面全是那种东西,派谁去?你去吗?”
“我们在讨论重建秩序!秩序!”
会议已经开了不知道第几轮,议题从最初的“危机应对”滑向“灾后规划”
仿佛通过不断地开会、争论、起草一份份可能永远无法执行的计划,他们就能向自己证明,局势仍在掌控之中,文明的车轮并未脱轨。
然而,每一次从门外传来的剧烈爆炸声或骤然亮起的圣光,都会让这些衣冠楚楚的先生们集体瑟缩一下,打断他们慷慨激昂的陈述。
就在这种绝望与徒劳的奇特交织中,前线的呼喊声似乎起了一些变化。
“压力压力真的减轻了!”那个刀疤警官难以置信地低语。
“看!它们后撤了!它们在散开!”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喊道。
“不是陷阱!不是!它们的源头肯定被掐断了!”
“援军!一定是伯爵大人带来了援军!”
他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真切地感觉到,那令人窒息的、连绵不断的攻势,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松动。
在这片死寂与喧嚣交织的战场上,变化正悄然发生。
不过几天前,他还安稳地坐在市政厅里,用那支惯于誊写公文的细长手指记录会议纪要。
此刻,那双手却沾满污垢,死死堵着耳朵,试图隔绝外面地狱般的声响。
他见过太多死亡。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上司被拖进暗处时发出的最后哀嚎;
那个试图护住他的老警察,在他眼前被撕成碎片
恐惧早已浸透骨髓,最终凝固成绝望。
他放弃了思考,放弃了挣扎,只是机械地蜷缩着,等待终结的降临。
直到某一刻,他意识到那持续不断的撞击声,竟出现了短暂的间隙。
他慢慢松开捂住耳朵的手,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怪物仍在蹒跚前行,但失去了先前的疯狂势头,防线上的枪声似乎重新变得密集,其间夹杂着人们沙哑却坚定的呼喊。
“它们它们好像不行了!”身旁有人颤声低语。
那时他只觉得这是死亡的预告。
但现在,看着攻势的减缓,看着身边渐渐直起腰的同伴,他的目光落在脚边那柄武器上。
一个念头破土而出:也许,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伸出手,笨拙地捡起枪,回忆着士兵模糊的示范,生疏地扳开击锤,金属摩擦的“咔嚓”声清脆地响起,像是在宣告某个旧我的终结。
他撑着沙袋,缓缓站直身子。举起枪时,手臂还在微微发抖,但眼神已经不同——那里不再是一片死寂,而是燃烧着恐惧与决心交织的火焰。
第一枪的后坐力震得他手臂发麻,子弹不知飞向何处,但他没有退缩,再次瞄准时,手臂已经稳了许多。
周围的气氛仿佛被他的转变所感染,越来越多的人从绝望中抬起头,重新握紧了武器。老约翰警长的声音再次响起,嘶哑却有力:“把最后那箱炸药搬上来!让这群杂碎尝尝厉害!”
防线上,抵抗的火力奇迹般地增强了。
这不仅是武器的轰鸣,更是像埃文斯这样曾经放弃的人,在绝境中重新找回的勇气。
然而,与市政厅这微弱却坚韧的希望之火相比,城北广袤的高档住宅区,已彻底沦为绝望的深渊。
这里,早已没有了有组织的抵抗,幸存者们如同穴居动物,躲在加固的宅邸内,依靠之前的储备苟延残喘
最初几日,他总是不自觉地望向窗外——期待军队整齐的脚步声,期待救援的号角,水晶吊灯上的灰尘越积越厚,就像他心中逐渐蒙尘的期待。
手指无意识地在桃花心木桌面上敲击,地下酒窖的藏品一天天减少,空酒瓶在角落堆积,而救援始终没有到来。
每当远处传来声响,他总会猛地抬头,可辨认出那只是怪物嘶吼后,眼神又黯淡几分。
等待将希望熬成了怀疑,又将怀疑熬成了绝望。
当最后一块饼干消失在唇间,他终于意识到不会有人来救他了。
财富、地位、人脉,所有他赖以生存的筹码在这场灾难中都成了笑话。
“该死的警察”第一声咒骂还很克制,随即如决堤洪水汹涌而出,“无能的市政厅!故作清高的克里夫!”
拳头狠狠砸向餐桌,震得银餐具嗡嗡作响。
指节瞬间泛白,疼痛却远不及心头的绝望。
那些在空荡餐厅里回响的咒骂,终究掩盖不住声音里无法抑制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