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查理的妻子玛莎从厨房出来,看到这景象,吓得手里的抹布都掉了。
“查理!伦纳德!你们怎么了?!”
她冲上前,只见丈夫和侄子眼神空洞,面容扭曲,嘴里念叨着完全听不懂的胡话,对她的呼喊毫无反应。
玛莎吓坏了,连拖带拽,在邻居的帮助下,将两个已经几乎失去自主行动能力的男人弄上了手推车,火急火燎地送往附近的肯特诊所。
一路上,叔侄俩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老查理坚持认为天空在下绿色的羊毛,要伦纳德帮他一起接。
伦纳德则反复说自己左腿变成了钟摆,必须不停摇晃才能走时间。
他们含糊不清的呓语和呆滞流涎的样子,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玛莎的心揪成了一团。
肯特医生是这片区域唯一的全科医生,他的诊所兼作药房,此刻也被突如其来的病患挤得水泄不通。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汗臭和呕吐物的酸腐气息。
肯特医生本人,一位年近五十,头发稀疏的男人,穿着沾满药渍的深色羊毛马甲和衬衫,额头上全是汗珠,他正手忙脚乱,试图同时应对好几个病人。
他先给一个不停抽搐的男人灌下催吐剂,又拿冷水毛巾去敷另一个发烫病人的额头,嘴里还指挥着同样惊慌失措兼任护士的妻子,去按压某个狂躁者。
然而,这些措施如同石沉大海。
“肯特医生!快看看我丈夫和侄子!”玛莎带着哭腔喊道。
肯特医生快步走过来,扒开老查理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试图让他喝点水,但水顺着老查理歪斜的嘴角流了下来,他兀自喃喃着:“城堡我的城堡要移动了”
“像是某种毒蕈中毒,或者金属中毒?”肯特医生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他转身从药柜里取出一个小瓶,里面是白色的结晶,“试试碳酸铵嗅盐”
他拔开瓶塞,凑到老查理鼻下。
老查理猛地打了个喷嚏,眼神清醒了不到一秒,又立刻涣散,开始指责伦纳德偷走了他的“主教”棋子。
肯特医生眉头紧锁,显然嗅盐也无效。他咬了咬牙,对妻子喊道:“准备水蛭!再拿柳叶刀来!”
他决定尝试放血疗法,这是他在这种不明原因的重症面前,几乎最后的常规手段了。
他挽起一个正声称自己皮肤下有蚂蚁在爬的病人的袖子,拿起闪亮的小柳叶刀,手因为疲惫和压力而微微颤抖。
诊所里充斥着各种意义的哭喊、呓语和肯特医生短促而焦躁的指令,混乱得让人绝望。
玛莎看着肯特医生那近乎徒劳的努力,又看看推车上情况丝毫没有好转的丈夫和侄子,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这不像普通的病症,透着邪门!
她一跺脚,对帮忙的邻居嘶声道:“这里不行,医生也弄不明白!去教堂!快,送他们去第七教区的圣堂!”
玛莎和邻居们艰难地将老查理与伦纳德推到第七教区圣堂时,这里已不复往日的庄严,更像是一个濒临失控的避难所。
此前在暴乱中寻求庇护的信徒刚散去不久,圣堂又迎来了新一波的“访客”,广场上聚集了数十名症状相似的病患,他们扭曲的姿态和破碎的呓语交织成一片混乱的大网。
法米恩神父站在骚动的人群前,那身深红色祭披在铅灰色天空下,显得格外刺眼,像一道还没干涸的血迹。
他眉头拧成了疙瘩,高高举起手中的圣徽,嘴里念起了驱邪的祷文,一缕柔和却坚定的白光从他掌心流出,像温暖的潮水,轻轻包裹住最前面的几个病人,老查理也在其中。
说也神奇,白光罩住的刹那,老查理那筛糠般抖个不停的身子,直接定住了。
他那双原本浑浊得像死鱼眼一样的眼睛,竟然透出了一丝清明,目光颤巍巍地找到了哭成泪人的玛莎,嘴唇哆嗦着,像是想喊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玛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感觉,就像在漆黑一片的夜里,看到了一星火光。
可这希望来得快,去得更快。
法米恩最后一个祷文音节刚落下,白光就跟退潮似的,“唰”地缩了回去。
老查理眼里那点光亮瞬间熄灭了,被更浓、更深的混乱吞没。
他双手揪住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喉咙里发出不像人能发出的嚎叫:“城堡,我的城堡化了!羊毛…全是绿色的羊毛,在我脑壳里塞!”
他不止是回到了原样,简直比之前还要疯得厉害。
就在这当口,出大事了。
那个离老查理最近、正试图按住他胳膊的年轻执事加布里埃尔,整个人猛地一僵。
他刚才几乎脸贴着脸,对着老查理那张扭曲变形、淌着口水的脸,连对方呼出的、带着股铁锈腥气的热气都喷到了他脸上。
加布里埃尔的眼神一下子就散了光,按着老查理的手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他傻愣愣地抬起头,望着圣堂彩绘玻璃上圣徒庄严的面容,嘴角竟扯出一个怪诞的笑容,然后用阴森的腔调,哼起了一首歌词里满是泥潭和蠕虫的童谣。
“加布里埃尔兄弟?”他旁边的另一个修士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加布里埃尔压根没听见,反而哼得更大声了,那调子歪歪扭扭,眼神空荡荡地转向叫他的人。
这一下,可算是炸了锅。
“他…他被染上了!”人群里不知是谁,带着哭音尖叫了一声。
恐惧这玩意儿,有时候比瘟疫传得还快。
刚才还硬着头皮维持秩序、安抚病人的那些修士和执事们,这会儿都下意识地往后退,拼命想离那些胡言乱语的病人远点。
他们脸上哪还有什么怜悯和坚定,只剩下压不住的惊恐,生怕下一个眼神发直、嘴里胡说八道的就是自己。
圣堂守卫们虽然还紧握着武器,可对手是无影无踪的东西,这刀剑攥在手里,只让人觉得无力。
一位修女想去搀扶一个瘫软在地、不停说自己皮肤下有蚂蚁在爬的病人,手腕却被对方一把抓住。
那病人把嘴凑到她耳边,用极快的语速念叨着一串串毫无意义的数字。
修女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踉跄着倒退好几步,脸白得跟纸一样,拼命用手搓着自己的耳朵,好像那呓语是沾在上面的脏东西。
另一边,一个助祭正抬着一个不停抓挠自己的病人,动作却突然停住了,眼神发直,然后竟也开始模仿着那病人,一下下用力抓挠自己的胳膊,道袍袖子
传染了!
就在这圣堂里头,在女神像的眼皮子底下,在法米恩神父刚做完净化仪式之后!
“隔离!”法米恩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劈了下来,暂时镇住了场子,可仔细听,那雷声里也藏着一丝紧张。
他目光扫过那几个开始不对劲的神职人员,眼神冷得能冻住人。
“所有出现症状的,不管是谁,立刻隔离!后面再送来的,也一样!守卫,动手!”
圣堂里面是绝对装不下,也绝不能装下这么多危险的“传染源”了,尤其是这祸害已经钻进了自己人里面。
恐慌,再也不是外面那些平民百姓的专利,它像看不见的霉菌,已经在这神圣的殿堂里,悄无声息地滋长开了。
教会的行动迅捷而强硬。
几处在此前暴乱中设备损毁严重、尚未复工的工厂,被身穿黑袍的教会人员强行接管,挂上了“隔离区”的牌子。
这事儿一出来,就像往滚油锅里泼了瓢冷水,当场就炸了,工厂主们闻讯赶来,群情激愤。
“凭什么?!这是我们的工厂!”一位工厂主对着带队的教会骑士怒吼。
带队骑士面无表情地出示了一份地契副本:“根据记录,这片土地的所有权归属于第七教区圣堂,教会有权在紧急状态下征用自有土地。”
这下好了,整个艾尔福德的老板们后脖颈子都开始冒凉气。
在《工业先驱报》那间堆满稿纸、烟味呛人的编辑部里,主编瞧着眼前两位不速之客——谢尔德联合工业的霍雷肖·谢尔德,还有旁边位脸都吓白了的纺织厂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