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深吸一口气:“从哪里开始?”
老人走向柜台后面的暗门:“从学习如何在这片无声之地生存开始。首先,你需要学会读取时间的痕迹。”
暗门后是一条向下的楼梯,通往一个地下室。地下室出乎意料地宽敞,摆满了各种仪器:老式的钟表、机械计算机、手摇发电机,甚至还有一台盖革计数器。墙上贴满了地图和手绘的图表,有些已经泛黄,有些则是新近添加的。
“这是我七十年的研究成果。”老人点亮煤油灯,“欢迎来到时间的背面,林默。在这里,你将看到世界不为人知的一面。”
林默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一张巨大的手绘地图上。地图以城南老区为中心,用不同颜色的线条标记着什么。
“这是时间泡的影响范围图。”老人解释道,“蓝色区域是稳定区,时间流速基本正常;黄色是轻微紊乱区,时间流速会波动;红色是高度紊乱区,就是你刚才经历的那种情况。”
林默注意到地图上有几个用黑色圆圈标记的点:“这些是什么?”
“时间锚点。”老人指着其中一个位于图书馆位置的标记,“核心不是唯一影响时间的因素。这片区域里还有几个次级异常点,像是时间泡的‘支柱’。如果能找到并研究它们,也许能更深入地理解整个系统。”
“我们怎么找到这些锚点?”
老人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罗盘状的仪器,但指针不是指向南北,而是缓缓旋转着。“这是时间罗盘,我自己设计的。它能探测到时间流的异常。”他将罗盘递给林默,“靠近锚点时,指针会剧烈抖动,然后指向异常源的方向。”
林默接过罗盘,指针在她手中微微颤动。“这个能用多久?”
“只要时间泡还存在,它就能工作。”老人顿了顿,“不过,使用它有个副作用:你会开始感知到时间的流动。不是看钟表那种感知,而是直接感受。一开始可能会不舒服。”
“我愿意试试。”
老人点点头:“很好。今天你先休息,适应一下这里的环境。明天开始,我教你如何解读时间痕迹。”
那天晚上,林默睡在古董店楼上的小房间里。房间简陋但干净,透过窗户能看到老区的屋顶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她躺在床上,回想这一天的经历,感觉像在做梦。三个月前,她还是个普通的图书编辑,每天处理稿件、与作者沟通、参加无聊的会议。现在,她却置身于一个时间异常的区域,准备参与一个可能改变一切的秘密任务。
辗转反侧间,林默听到楼下传来细微的声响。她悄悄起身,从门缝往外看,发现老人正坐在柜台前,对着一张照片发呆。煤油灯的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第二天清晨,林默被一阵有规律的敲击声唤醒。她下楼发现老人正在工作台前制作着什么。
“早。”老人头也不抬,“睡得好吗?”
“还行。”林默实话实说,“做了很多奇怪的梦。”
“正常反应。时间泡会影响睡眠,尤其是梦境。”老人放下手中的工具,“来,今天教你第一课:观察时间的痕迹。”
他带着林默走到店门口,指着青石板路:“看这些石板,有什么特别?”
林默仔细观察,发现石板的磨损程度各不相同,有些几乎完好如新,有些则深深凹陷。
“不仅仅是磨损。”老人蹲下身,用手指触摸一块石板表面,“你看这里的纹路,像是被水长期冲刷形成的,但这条路从未有过积水。再看那块石板上的刮痕,方向完全不符合正常的行走路径。”
“这是时间紊乱的痕迹?”
“正确。”老人站起来,“时间泡内,不同时间点的物理状态会叠加。这块石板可能同时存在于1943年、1978年和现在。这些看似矛盾的痕迹,是不同时间层叠加的结果。”
他递给林默一个放大镜:“训练你的眼睛,学会区分不同时间层的痕迹。这是在这里生存的基本技能。”
接下来的几天,林默开始了密集的学习。老人教她如何用时间罗盘定位异常,如何识别时间残影,如何在不同时间流速的区域安全移动。她逐渐适应了无声之地的特殊性,甚至开始能够凭直觉感知时间的波动。
一周后的傍晚,老人决定带她进行第一次实地调查。
“我们去第一个时间锚点。”他背起一个帆布包,“图书馆你已经去过了,那是锚点之一。今天我们去另一个——老戏院。”
老戏院位于老区西南角,是一栋三层高的砖木结构建筑。门楣上“城南大戏院”五个大字已经斑驳,两扇厚重的木门紧闭着,门上挂着生锈的铁锁。
老人没有用钥匙,而是从包里取出一把奇怪的钳子,对着锁孔摆弄了几下,锁就打开了。“时间泡里的锁很好开,因为它们同时处于锁定和解锁的状态。”
推门进去,戏院内一片漆黑。老人点亮手提灯,昏黄的光照亮了破败的大厅。红色绒布座椅大多已经破损,露出里面的海绵,舞台上的幕布千疮百孔,积着厚厚的灰尘。
“这里在民国时期是江城最有名的戏院。”老人低声说,“1943年轰炸的那天晚上,戏院里正在上演《长生殿》。据说演员唱到‘此恨绵绵无绝期’时,炸弹落下了。”
林默感到一阵寒意:“观众和演员呢?”
“大部分人在轰炸前就撤离了,因为有防空演习。”老人走上舞台,“但有三个人留了下来:一个老琴师,一个女主角,还有一个负责拉幕的学徒。”
“他们”
“消失了。”老人蹲下身,用手拂去舞台地板上的灰尘,露出一些奇怪的痕迹——像是有人长时间跪坐留下的印记,“时间泡形成时,他们正好处于锚点位置。根据我父亲的研究,他们可能被困在了某个时间循环里。”
林默跟着走上舞台,时间罗盘在她手中开始剧烈抖动。她环顾四周,突然看到舞台侧面有一道淡淡的影子,像是有人在拉幕布。她眨了眨眼,影子又消失了。
“你看到了?”老人问。
“好像是一个人影。”
“时间残影。”老人点点头,“锚点处的残影比别处更清晰,有时甚至能与现实互动。小心点,有些残影可能有危险性。”
他们在戏院里搜索了一个多小时,发现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一本被遗忘在化妆间的日记,几件戏服,还有一些老照片。最让林默在意的是一个银制的怀表,表盘上的指针完全静止,但当她靠近时,能听到极其微弱的滴答声,节奏完全混乱。
“这个怀表可能记录着锚点的形成过程。”老人小心地将怀表收起来,“带回去研究。”
正准备离开时,林默注意到舞台地板有一块松动。她蹲下身,撬开木板,下面是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铁盒。铁盒里是一叠发黄的信纸和一枚玉佩。
信是手写的,字迹娟秀:
“民国三十二年十月十五日。今日又演《长生殿》,琴师说我唱‘此恨绵绵’时眼中无泪。他怎知我泪已流干。父亲前日来信,言战事吃紧,家宅被征用。弟妹逃难至西南,音信全无。我与他们,恐此生不复相见。若此身为戏,愿幕永不落,时光永驻此刻。”
落款只有一个字:“梅”。
林默感到胸口发闷。这个叫“梅”的女子,在写下这封信时,并不知道两天后时间将为她真正“永驻”。
“这是锚点形成的关键。”老人轻声说,“强烈的执念,加上特殊的时间点,有时会与时间泡产生共振,形成次级异常。”
“她还在吗?那个叫梅的女演员?”
老人沉默片刻:“也许。在某个时间层里,她可能还在唱着那出戏。这就是时间泡的残酷之处——它不会让你死去,而是让你永远停留在最执着的时刻。”
离开戏院时,天色已暗。老区的夜晚格外静谧,连风声都听不到。林默抬头看天,发现星星的位置似乎与外界不同,更密集,也更亮。
“时间泡也影响了光线传播。”老人解释,“我们看到的是扭曲后的星空,可能混合了不同时间点的星图。”
回到古董店,林默疲惫地坐在椅子上。今天的信息量太大了,她需要时间消化。
老人却已经开始工作了。他将怀表连接到一套复杂的机械装置上,转动摇柄,装置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墙上的几个钟表开始以不同的速度走动,有的飞快,有的缓慢,有的甚至倒转。
“我在尝试解读怀表记录的时间数据。”老人头也不抬地说,“如果能破译,我们或许能理解锚点是如何运作的。”
林默看着墙上那些疯狂走动的钟表,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闭上眼睛,却看到更多的影像在脑海中闪现:戏台上的水袖飘扬,轰炸时的火光,老人父亲研究小组的身影,还有那个神秘的时隙核心,表面符号闪烁着微光
“林默?”老人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没事吧?”
“我看到了一些画面。”林默揉着太阳穴,“像是记忆,但不是我的记忆。”
老人表情严肃:“时间泡的另一个效应——记忆渗透。当你长时间处于异常时间流中,可能会接收到其他人的时间印记。尤其是那些与锚点相关的人。”
“我看到了核心表面的符号。”林默努力回忆,“它们在变化,像是某种密码。”
老人立刻拿来纸笔:“画下来,能画多少画多少。”
林默凭记忆画出了十几个符号,有些像几何图形,有些像是某种文字。老人仔细研究着这些图案,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符号我父亲的研究笔记里出现过一部分,但他没能完全破译。”他翻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对比着林默画的图,“看这个,像是表示‘循环’的概念。这个可能代表‘入口’或‘出口’。而这个”他指着一个复杂的螺旋图案,“这可能就是‘时隙核心’本身的符号。”
林默又画了几个符号:“我还看到这些,在核心表面不断闪烁。”
老人盯着那些符号,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时间坐标。不是空间坐标,是时间坐标。”
“什么意思?”
“这些符号指向特定的时间点。”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我没解读错,它们指向三个时间:1943年10月17日——核心出现的时间;1975年3月8日——某个未知事件;还有2023年9月15日。”
林默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今天是2023年8月20日。
“不到一个月后?”
老人点点头:“第三个时间点即将到来。这可能是一个机会,也可能是危机。”
“什么样的机会?”
“时间坐标往往是时间装置的关键节点。”老人沉思着,“可能是维护窗口,重启机会,或者是扩张阶段。”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窗外的无声之地一片漆黑,只有古董店里煤油灯的光在墙上跳动。
“我们需要在9月15日前做好一切准备。”林默打破沉默,“破译所有符号,找到坐标地点,理解核心的运作机制。”
“时间紧迫。”老人起身走向书架,“从今晚开始,我们要加班加点了。”
接下来的几周,林默完全沉浸在研究中。白天,她和老人分头调查剩下的时间锚点——一个废弃的邮局,一座老教堂,还有一处民国时期的私人宅邸。每个锚点都有其独特的时间异常,也藏着更多关于核心的线索。
夜晚,他们在地下室分析收集到的数据,尝试破译符号。林默发现自己在时间感知方面的天赋越来越高,有时甚至能凭直觉判断某个区域的时间流速。但这也带来了副作用:她的睡眠越来越差,梦境与现实越来越模糊,有时醒来后要花好几分钟才能确定自己身处何时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