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罪状已被林庸和周文杰硬生生拔高至“谋逆”层面。
“陛下!谋逆二字,臣万万不敢认啊!犬子陈睿……纵有千般不是,也不过是少年意气,一时糊涂!绝非蓄意谋反!”
“恳请陛下念在老臣多年为官,兢兢业业、从无二心的份上……更念及君臣一场的情分……”
他抬起头,老泪纵横,声音哽咽:
“老臣……老臣膝下唯有此一独子!陛下既已因岁考策论之才赦免其死罪,允其戴罪之身效力朝廷……求陛下明鉴,莫让犬子再担此滔天恶名啊!”
皇帝沉默不语,面色深沉,显然对陈献之提及的赦免理由。
那篇曾得他青眼的策论,有所触动。
身为皇帝他更加清楚,那陈睿到底要刺杀的是什么人。
只不过没有想到误伤了自己的女儿。
能有现在的这般情况,大概率也是因为自己的默许。
因为镇北王在军中的影响太大了,所以他默许了朝堂之中任何对于镇北王不利的事情。
此事已经到了周文杰的专业范围。
林庸只是抬手示意周文杰继续,发光发热。
原本已经退休好几年的周文杰,教书育人也就无聊,好不容易朝堂上有了一个谏言的机会。
怎么能这样放弃。
“陛下!谋逆大罪,岂是一时糊涂四字便可搪塞?”
“君臣父子,纲常大伦!”
“陈睿身为礼部尚书之子,国公府血脉,若人人效其藐视天威、行刺皇嗣之行,却只落得个糊涂之名轻轻放下,那我大燕法度何在?陛下天威何存?”
话说到一半,周文杰突然转向林庸:“世子可有证据。”
仿佛是话喷到一半,突然间想起什么。
“证据确凿,被禁军统领钟离钟将军亲自逮捕,随后押入大理寺。”
听到这,周文杰更有底气了。
林庸悄悄地给周文杰竖了一个大拇指。
“陛下!老臣斗胆叩问圣听!”
“够了。”
“周老,你年岁已大,还望稍安勿躁”
“朕赦免陈睿死罪,非仅念及陈献之之功,更因岁考之时,他呈上那篇《河工疏》策论!”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仿佛在说服自己,也象在解释给众人听。
毕竟自己的女儿受伤了,自己怎么能不心疼。
“其文所言疏浚河道、兴修水利、以工代赈之法,条理清淅,切中时弊,于国于民,大有裨益!朕观之,确为治国安邦之良策!其才……实属难得。”
“朕惜其才,故而法外施恩,许他戴罪立功,以期他日能以此才学报效朝廷,赎其前愆。”
“此乃权衡利弊之举,非是姑息其罪!谋逆之说,亦属过苛。”
“老臣一生讲学,深知不学礼,无以立!”
“若连此等大逆不道之行都可轻饶,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朝廷?”
“如何看待陛下?纲纪若此崩坏,后果……不堪设想啊陛下!”
林庸现在越发敬佩周文杰,没有想到人老了居然还有这般魄力。
气氛凝重。
毕竟周文杰是老臣,现在为太学大祭酒,本身就影响深远,而且还
听闻皇帝提及赦免陈睿的关键在于那篇河工疏策论。
“陛下!请恕老臣直言!”
“策论写得再好,终究是纸上文章!岂能与皇权威严、皇室血脉相提并论?”
“周卿,”皇帝的目光缓缓扫过周文杰,最终若有若无地掠过下首的林庸,声音显得沉重而疲惫,“你素来潜心学问,不问朝争。然则,朕心甚忧啊……我大燕如今,实有两桩心腹大患,如鲠在喉。”
他微微停顿,仿佛在斟酌词句:
“其一,便是那北境烽烟,战事胶着,胜负难料……每每思之,寝食难安。”
皇帝的目光再次在林庸身上短暂停留,随即移开,似乎不愿过多表露。
“其二,则是这连年肆虐的江河之水,洪患频发,千里泽国,民不聊生,动摇国本……此乃内患,其祸尤烈!”
听到这,林庸也算明白了,为什么这皇帝为什么会赦免陈睿了。
也难怪,要是自己是皇帝,估计也会这么做。
看样子,今天的事情也就这样了。
林庸都已经允许了,但是周文杰,周大祭酒不允许。
周文杰深吸一口气:
“长乐公主乃金枝玉叶,陛下亲女!此番重伤,是替世子挡刀,更是代陛下受险!此等滔天罪过,岂是一篇策论可抵?”
“老臣蒙陛下信任,忝为太学祭酒,也曾列帝师之侧,伺奉先帝。长乐公主是老臣看着长大的,自幼聪慧仁厚,乃大燕明珠!”
“如今竟在京城街市,遭此无妄之灾,身受重伤,至今未愈!老臣每每思及,心中……尤如刀绞!”
“此等不白之冤,天家之辱,若轻纵主犯,置陛下天威于何地?置皇室尊严于何地?”
“至于所言的陈睿公子那篇策论……”
“诚然,在一众学子岁考策论之中,确属上乘,言及疏浚河道、兴修水利、以工代赈,看似切中时弊,条理清淅,故而得蒙陛下青眼。”
“然!”他声音突转,“若论其立意之深远、思虑之周全、可施行之稳当……依老臣之见,此策论,尚欠火候!”
陈献之闻言,脸色更加难看,自己的儿子这策略自己也了解过,这可是未来进入朝堂的关键,怎么可能尚欠火候。
忍不住出声辩驳:“周祭酒!此言差矣!犬子陈睿精研治世之道多年,一心为国为民!他的策论,乃多年心血所凝,其才学,年轻一辈中……”
周文杰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然后看向皇上:
“陛下!老臣敢问,一篇即便写得天花乱坠的策论,其价值,真能抵得过重伤皇室公主、动摇国本纲常的重罪吗?”
“若陛下觉得陈睿之才果真难得,不忍弃之……”
“那老臣便斗胆,向陛下举荐一人!”
“此人之才,老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其治国安邦之策论,远胜陈睿十倍!其见识之卓绝,思虑之缜密,更非陈睿这等纸上谈兵之辈可比!”
陈献之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个策论自己可是敢保证,年轻一辈人已然是个顶:“哦?周祭酒竟敢夸下如此海口?”
“敢问您要举荐的是何方神圣?竟能远超我儿?年轻一辈中,论经世致用之才,又有何人能出我儿之右?”
皇帝深知周文杰的秉性,这位老臣向来严谨稳重,如果没有十足把握,是绝不会拿自己的人头来担保的。
若真有这样的治国大才,必定不是寻常人物,实在是大燕的福分啊!
如果能得到此人辅佐,国内的忧患就有希望平定了,到时候国家强盛!
想到这里,皇帝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猛地站起身:
“周卿!此言当真?你所言者何人?速速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