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安布蕾尔在教堂中的工作陷入了另一种怪异的状态
之前一段时间,她几乎闲得没有事情做,但最近却突然有无数的琐事开始如附骨之疽般缠上了她。每一件事情都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杂事,大多并不困难,却需要消耗掉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一不留神,便容易出错。
这难免让她想到了维斯珀之前的那些经验之谈,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提夫林明白一件事情已经发生了:有些同侪并不希望继续在紫杉区的神殿里看到她的存在。
安布蕾尔越是努力,便会有更多的工作积压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压到她骨折筋断为止。好象几百年来,这座神殿就没有其他人干活似的。
或许,是时候知难而退了。如此一来,倒还能保留三分体面。
站在主教的办公室门口,安布蕾尔的手攥紧了裙角,尽管极不甘心,但她没有反抗的馀地和资格,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相比于因为在高压下犯错而被抓住处罚,倒不如主动离开。
“如果遇到了这种情况,就申请外调吧,”维斯珀的建议在安布蕾尔的脑海中回荡,那是幻身灵养父曾经给他的提议,不过他没有采纳,“也不用调太远,老城区,这地方不是很宽敞吗?”
“申请在老城区重修一座光明教派的教堂,不要筹人,只和他们要钱,狠狠地敲上一笔,他们绝对会很乐意给的。至于然后嘛……”
当然是申请修缮的教堂永远在修缮了。没有人会管、没有人会过问,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提夫林离开,好别挡其他人的路。和长久的收益相比,那一点点拨款实在算不了什么。
安布蕾尔走入了办公室中。
“我想和您谈谈,主教大人。”
不过五分钟的工夫,安布蕾尔便恍惚地重新走了出来。
并非是因为维斯珀说得不对,而是因为简直和维斯珀的推测一模一样。
主教一口一个“舍不得”,结果他的案头早就放着一份包含所有相关材料的文档,甚至连款项都是准备好的,此刻只需要安布蕾尔去找主管财务帐目的教士通知一声,整整三千金币就会即刻送到她的家门口,那可是比雾山伯爵一年收上来的税款还要多的钱啊!更别说主教还表示不够可以再要。
然而,安布蕾尔对此却没有任何欣喜之感,恰恰相反,她感受到的唯有悲伤。
很久前她以为,最艰难的时刻不过是获得教士们的认可,从而能够成为一个伺奉光明女神的学徒;后来她以为,最艰难的是在考核中胜过并非提夫林的其他同侪。
但现在,或许这才是最艰难的时刻吧。他们甚至连更多的遮掩都不愿意做,如果教派里都是些这样的人,她又要怎么才能遵奉光明之道呢?
安布蕾尔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在那里,维斯珀等人看到她的模样,便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是一件早已注定的事情罢了。
“欢迎,安布蕾尔,很高兴咱们现在差不多了,”萨莉丝上前拥抱了她,虽然语气轻松,但却并没有嘲笑的意思,“不过想开点,你比我要值钱得多,你的梦想价值有……三千金币呢。我累死累活偷点税金,还要被某个幻身灵和拟身怪劫走一半。”
安布蕾尔晃晃脑袋,将萨莉丝推开:“不,这不是什么梦想的价格,萨莉丝,这是老城区的光明神殿的修缮费用,你可别动歪心思。”
阿斯莫顿时有些不乐意,“嘁”了一声道:“我难不成还能偷你的钱?不过阿比,你真的要修教堂啊?维斯珀可是说过,这就是个形式而已。”
提夫林目光坚定地看了一旁的维斯珀一眼,无视了幻身灵不甚赞同的目光:“不,老城区,的确需要一个教堂。‘幻影’的成员们如今已经在我们附近住了下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他们需要这个,或许还有其他人需要这个。”
“我也需要这个。”
作为七神之一,光明女神信仰的追随者中出了虫豸很正常,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也要同流合污,或者认为这份信仰也是虚伪的,她会继续走下去,沿着那条光明的道路。
即便是在老城区这种地方。
“怎么选择是你的自由,安布蕾尔修女,”维斯珀站起身来,“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和你讲过了,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那也无可厚非,愿旅者也能保佑你这条‘光明’的道路吧。”
“现在,先交一份钱怎么样?”
什么钱?
刚刚要对维斯珀的理解表示感谢的提夫林瞪起了眼睛:“呃,我不太明白,维斯珀阁下。你指的是你提到的那些经验吗?”
这的确值得一份金币。如果不是幻身灵提前为她提醒,以安布蕾尔自己的那份执拗,她大概率会真的继续撑下去,直到再也不堪重负,然后被像丢垃圾一样丢出神殿,搞不好还会和维斯珀一样也背上一份绝罚。
现在,她至少是自己走出来的。
“不,我亲爱的红色朋友。”
维斯珀笑了起来,他拍拍手,七八个青年立刻出现在了门外,正是‘幻影’的成员们。他们此刻有没有“洗心”尚且难说,但至少“革面”已经完成了,和一两周前的混混们相比完全是两拨人。
“你要修缮一座教堂,肯定需要人手吧?人手当然也要吃饭吧,既然如此,何不用我们现成的劳动力,然后把工钱分给他们呢?”维斯珀说到这里,有些无奈地瞥了一眼身后的那些幻影的成员们,“说起来这些家伙基本也没什么谋生的技能,至少先从出力开始吧。”
“放心吧,修女,我们至少还有把子力气!”头上刚刚长出短短新发的女人立刻响应,撸起了袖子,“就连凯斯大人我都能搬得起来,这点活计根本不在话下!”
“我也可以帮忙,”帕蒂娜此刻的眼中又见了些许光亮,略显憨态地笑了起来,“我力气更大些,而且我在家乡也修过房子,虽然是打下手。”
不知为何,安布蕾尔只觉得先前从紫杉区神殿离开时积累的忧伤淡去了些许,见到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针对新教堂的问题讨论起来,她也添加其中,全然不再去想那些糟心事。
向着前方进发,那里就是光明所在的方向,不是么?
只是,背后的黑暗有时也并不一定就是被抛开的,它们还有可能如影随形。
“安布蕾尔已经离开了紫杉区的光明神殿,”在一处昏暗的地下大厅内部,一名黑人僧侣站在正中央,环顾四周之时,有些嫌弃地将灵光发散出去,隔绝开周围的血腥气息,“现在,她无论是死是活,都不会有人过问。除非,你们无能到让她逃出去,将你们的存在公之于众。”
“记住,任务很简单,从那个拟身怪体内找出一份手札、一支钢笔和一颗骰子,然后不留活口。”
“放心,这正是我们血月会一向的主张。”
在他面前的一张石椅上,一个藏身于黑袍之中的人影发出了阵阵阴冷的笑声:
“终于……呵呵,我们也有笔帐要和他们算一算。请回吧,就在这一两天内,你们便能听到好消息。他们将会变成一具具无血的皮囊,然后再被绞死一遍,吊在老城区的街道上。在这里,不会有任何的光明存在。”
他咧开嘴,露出了两对锋利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