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维斯珀阁下,我倒是觉得你在背后说长道短的模样,更象是堕了旁门左道。”
安布蕾尔猛地撤去屏障,让她的声音能够被周围的人听得见。她立刻转身离开,不再回头,直奔神殿而去。
提夫林的裙边拐过一处墙角,在黑皮肤牧师的注视下消失不见。
而一个手持红宝石手杖的法师,则是出现在了牧师的身边。
正是杰诺斯。
“她不容易被挑拨,不是么?”
合十的手掌缓缓张开,一枚圆润的种子倾刻间发芽开花,然后化作虚无消散在风中。
“不用着急,老朋友。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便一定会开出致命的毒花。”
教士的眼中最后一点奇异色彩也消散殆尽,他淡淡地说道:“她现在去教堂,会有人帮她想明白的。事后,她说不定还会感激我所做的,因为这至少能够保住她拼尽全力得到的现在。”
“如果她想不明白的话……那也没有关系。老城区,那可是个很容易死人的地方,没有了教派背景庇护的她和那个幻身灵,又能活得了多久呢?”
“你、光明教派的某些人,你们都会得偿所愿的。”
杰诺斯冷冷地横了他一眼:“而你,则会得到一大笔的人情和报酬。可千万别把自己太当成圣人了。”
和绝大多数法师一样,杰诺斯也对掌管知识和魔法的神只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但他的确在知识教派里有些人脉。
和他相比,几个年纪连“三”甚至“二”都不顶的小东西,能在这雷霆城里翻出来什么浪花?
……
法力、来源……
在快步逃离了那个教士后,安布蕾尔的脚步难免变得沉重了起来。她推开教堂的大门走进去,和前几天一样: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而她则象是一个局外人。
没有多少她必须要做的,也没有多少需要她做的,反倒是不能由她这个身份做的事情多了不少,就算以最细致的标准去完成仅存的那些小事,安布蕾尔也花不了两三个小时的工夫。
就象维斯珀说的那样:他们只是需要自己这个招牌,来向外面证明光明和公正,而那些权力、责任和义务,那是万万不能分给自己的。
提夫林抬起头,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穹顶,以及上面刻画着一头背负耀阳的金龙的彩色玻璃窗,恍惚间,这座她将生命和信仰都奉献于此的地方竟更象是一座囚笼,而非庇护她的港湾。
她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徜若长久如此,疑慢之情必将滋长,先是普通人、然后是周围的教友、最后,甚至可能会影响到她对神只的信仰。
就象……维斯珀。
安布蕾尔握住手中的圣徽,一步步穿越厅堂,走入了一间谶悔室中,静坐了下来。
通常她都是坐在倾听告解的另一面的,今天显然是个例外。
行事风格……
那个黑人僧侣的话在她心底如若一根细小的尖刺。她越是不想去深究,便越会刺痛她,而当她试图去寻觅的时候,那根刺便又消失不见,只让她徒然地确信,它依旧存在于那里,等待下一次刺痛她的机会。
维斯珀是一个恶人吗?
安布蕾尔不这么认为。光明与黑暗的边界并非清淅无比,晨昏尚且有中间的过程,何况是是非黑白。他只是,没那么好而已。
但联系到她见过的那些把戏伎俩……声称凯斯是真正的宝箱、让混混去吸引注意从而实行偷窃、伪装进入云顶区……
维斯珀显然是还有法力的,而在七神加之梅拉洛一共八位主神之中,最有可能对这些行为表示认同的那个,似乎,只有梅拉洛?
提夫林双手十指纠结地绞缠在了一起,她低垂着头,思考着其中的可能性。
万一、万一他真的是梅拉洛的信徒呢?万一他还打算重新让那个肆无忌惮的暴君神灵重现世间呢?她对此怎能坐视不理?
可如果那个僧侣所说的是无稽之谈,那她岂不同样也犯下了过错。
多做不可、少做不行、什么都不做同样也是犯错,似乎无论哪条路都已经被堵死,安布蕾尔只觉得小小的谶悔室里,四面八方都有墙壁向着她压倒而来。
“吱呀——”
忽然间,她面前的窗口被打开了,一张皱纹遍布的面孔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安布蕾尔认识对方,那是她的引路人,也是光明教派在雷霆城中资历最老的几位牧师之一。
“怎、怎么是您?”她连忙站起身来行礼,“您已经年纪这么大了,可真不应该再来前面了。”
老人冲着安布蕾尔微微一笑,露出不剩下几颗的牙齿:“所以,你是想要象他们对待你一样对待我吗?”
安布蕾尔心下顿时一惊,赶紧辩解:“不是这样的,但您……”
“呵呵,只是说笑而已,安布蕾尔修女,”老人摆了摆手,示意她重新坐好,“我伺奉了塔扎蒂林一辈子,虽然女神从未降下过超出我能力可承受的恩赐,但老了老了,多少也能有些感觉。今天心血来潮地出来活动活动,你瞧,这不是碰上你了吗?”
她语气柔和、神态慈祥,仅仅是见到她,便让安布蕾尔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说说看吧,在你成为正式的牧师后,怕是就没有多少人还能指点你了,不过我想,我这把老骨头倚老卖老,说不定还能插两句话。你方才一直一言不发,到底是因为什么?”
在这位老者面前,安布蕾尔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她当即便把自己所见所闻所感和盘托出,然后静静地等待对方的答复。
她等到的并不是什么长篇大论。
老人浑浊但明亮的眼睛在听完一切后慢慢地抬了起来,直视她这位一直以来表现都非常良好的学徒,一如过去的很多年那样。
“那你就去做啊。”
“你怀疑那个幻身灵,直接去问不就好了,如果他直言相告,那你在纠结什么?如果他欺瞒你,而你看出来了,那你在纠结什么?如果他欺瞒你,而你完全没有发现,那你又在纠结什么?”
“安布蕾尔,我的孩子,他们常说,提夫林生来便背负着罪过,这句话我一向是不赞同的。可是从另一个方面去想:你都已经背负了那么多罪孽,又何必再将其他人的问题揽到自己身上呢?去做吧,无论结果如何,那都不是你的问题,塔扎蒂林是不会怪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