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沉一凝去供销社买了些吃的回来,到招待所门口,看见苏兰桥一个人在那抽烟,他也看见了她。
她很少见他抽烟,白色烟雾中,他的轮廓萧索寂聊。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得很慢,在他注视的目光里,在一片落寞与哀伤的眼神里,走不动路。
到门口,沉一凝脚步停顿一下,没有说话,没有看他,转身进招待所。
苏兰桥急切出声:“一凝,我”
“兰桥,别说!”
“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沉一凝没有回头,努力克制某种情绪,压低嗓子,“就当就当咱们上辈子在一起过,这辈子要和别人试试。”
苏兰桥喉结滚动,难受淹没五脏六腑,心有不甘,“一凝!”
“兰桥,枫叶红的时候,你问我在叶子上写什么。”
“我现在回答你,我写的是季中临的名字。”
沉一凝语气坚定:“这辈子我要和他一起过。”
“兰桥,谢谢你,对不起。”
她走了,留给他一个温柔倩丽的背影,长发如水藻浮动,单薄身躯消失在长长的走廊尽头。
苏兰桥还记得第一次遇见沉一凝时的场景。
他从化妆间出来,门打开的一瞬,一个漂亮的人儿出现在眼前,尤如坠入凡间的仙子,脸上是茫然和慌张。
她说她迷路了,想打电话给对象,让对象来接。
打电话前,她实诚地说对象妈妈不中意她,怕挨骂,让他帮忙接电话,问一下季中临在不在家。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在相见之初,就隔着一个人,手伸的再长,也够不到彼此的指尖。
他收工回家,她坐在剧院门口台阶上等季中临来接,很乖巧的,坐在那里。
第一次演话剧,她紧张地接不住戏,怕拖累他,不停道歉。
那么聪明,一点即透,展现出非凡的表演天赋。
电影学院考试,没想到能遇见她,陪她考试的是她的父亲。
一年又一年,寒暑假她也不回宁城,他疑心她婚姻出了问题,鼓起勇气问了问,她说她离婚了。
秋天枫叶红时,同学们一起爬香山,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同学们纷纷捡起飘落的枫叶,用钢笔在上面写字,风来的时候,任风吹走手中的枫叶,就象寄往远方的信件,飘洒在空中,旋转、飞舞、回荡。
他看她写的认真,回程时,问她写了什么。
她没回答,只是洇湿了眼框。
他在枫叶上写:希望一凝幸福。
最终,这个愿望还是实现了。
以另一种方式。
季中临等得望眼欲穿,沉一凝还没给他打电话。
张勇第十八遍从传达室回来报告:木有找你的电话。
季中临:“”
他在宿舍等不住,决定去传达室坐着,跟值班老头下棋打发时间。
下楼的时候,遇到何维上楼。
何维停在台阶上,抬头看他,先开口:“季队,你回来了。”
“恩,回来了。”季中临漫不经心,下楼的脚步不停。
何维:“大晚上,你去哪儿?”
“去哪儿还要跟你汇报?”他擦过她身边,说话一贯不客气。
何维扭头看他,嘴张开又合上,想说的话咽回去,似乎没什么好问的,他们是上下级关系,是队长与队员的关系。
甚至称不上好朋友。
他指导过她工作,称赞过她,让她感到无比受用,同时打心底里佩服他精湛的飞机技术,把他当榜样,当目标。
因为他年纪不够老,因为他外形吸引人,因为他性格洒脱豪放,或多或少生出些乱七八糟的感觉。
这没什么不对劲的不是吗?这再正常不过!
欣赏一个优秀的人有什么错?
他结婚了,他有爱人,那是他的事。她要做的是把一份朦胧的感情掩埋在内心深处,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忘却。
何维继续上楼梯。
楼下忽然传来张勇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季队,终于有你电话咧。”
何维回头望一眼,季中临象一阵风刮了出去,瞬间不见人影。
她笑了笑,是一凝的电话吧。
总有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特殊对待。
季中临一口气跑到传达室,拿起电话就说:“你怎么才打过来,那边打电话是排队还是收费高?咱不差那点钱。”
“你必须端正你的态度,时刻谨记“与我联系”是你崇高的任务之一。有条件要联系我,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联系我。”
“不然我可要树立一下我的威严,让你知道我是吃肉的。”
对方:“你疯了?”
季中临一凛:“爸,爸?”
季国明:“我端正什么态度?你给谁树立威严?吃灯草灰了你,没大没小的。”
“我我以为”季中临不解释了,直接问:“您找我什么事?”
季国明说:“宁城电影制片厂的一部电视剧《敦煌神迹》开拍,咱们部队赞助了几万块钱,和两架战斗机、三架直升机、五名飞行员以及若干勤务兵。”
季中临纳闷:“拍电视剧有钱就够了,要战斗机干什么?”
“几万块钱听上去太单薄,附送一些用不上的,抬抬门面。”
“”季中临明白了,“面子工程。”
季国明说:“如果后续剧组需要咱们人员支持,你协调下,从基地调人过去帮个忙,也跟高司令汇报下情况。”
“到时候,电视剧播出,特别鸣谢栏目,加之试飞基地。”
季中临笑道:“这真是,花小钱办大事,难怪您能当司令。对了,您跟我妈最近身体还好吧?玲玲呢,开学回上海了?”
“都挺好的,不用挂念。”季国明说,“你试飞注意安全,常打电话给你妈,报平安。”
又聊了两句,挂断电话。
快九点,估计沉一凝不来电话了。季中临走出传达室,回宿舍睡觉。
值班老头叫住他,“又有电话找你。”
季中临以为季国明还有事没说完,接起来,“喂,还有什么事?甭管什么事,让我干啥我干啥。”
“哟,谁这么大面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女人还是男人,从实招来。”
季中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