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一凝苦笑,因为林楠楠说的完全正确。她跟季中临离婚了,离得决绝,双方怨念极深,看不到丁点和好的希望。
或者,离婚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解脱。
来西北之前,在去西北的火车上,包括踏上西北土地的那一刻,她始终抱着跟季中临做一次和平了断的信念。
三年前匆匆忙忙分别,他们之间不只有夫妻情分,还有季中临对她的恩情,即便离婚了,在开始新的感情之前,她想跟他和解,为过去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苏兰桥是她眼中理想对象的模样,体贴温柔,如沐春风。她虽然没有回应他,但内心里有在考虑跟他试试。
苏兰桥跟林永辉不一样,林永辉嘴上说着支持她、尊重她,但总给人奸诈之感。而苏兰桥说不介意她的过去,目光真诚,言语真切,能让人感受到他是真的不介意。
苏兰桥的家庭也适合她,父母都是普通的知识分子,平易近人。没有季中临父母那种压迫感、距离感。
他的两个姐姐也从事文艺工作,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除了苏同文,都有共同话题。
可以预想的将来,夫妻互敬,家庭融洽,婆媳和睦,梦寐以求的生活。
这一切,都在见到季中临那一刻,坍塌粉碎。
明明已经过去了很久,明明三年来谁也没有在她面前刻意提起过季中临的名字。
她不是常常想念他,偶尔记起他们一起生活过的家。
她在书桌前背单词,他躺在床上看报纸。她把不吃的肥肉夹到他碗里,他说她迟早瘦成面条。他们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吃冰棍,掀翻屋顶地吵架,他暴跳如雷地骂她是白眼狼。
下大雪一起堆得雪人融化了,明年这个时候再来玩雪的诺言,谁也没有遵守。
如果一开始知道结局是这样,还会相爱吗?
时好时坏的感情,争吵不休,也在床上耳鬓厮磨刻骨缠绵。
他教她怎么骑自行车,放学在校门口接她回家,温柔的对她说,你找到爸爸是一件好事。
她在厨房做饭,他会突然从身后冒出来,亲她的脸,说这在战术上叫偷袭。
吵起架来,他不是人,专门欺负她无依无靠,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不管不问。
好象得了一场风湿,晴天白日没什么事,阴天下雨疼得要死。三年来,在首都即将痊愈的毛病突然恶化,久病难愈。
那条缠绕在身上困住她的藤,被割断后,并没有消亡,而是把根扎进她心里,发芽、抽条,悄悄生长。
百般情绪如潮水汹涌,她在心里流泪,脸上柔柔一笑:中临,你好吗?
沉一凝长长吁了口气,潮湿的眼眸被眼帘挡着,语气清浅,“嫂子,我不能再过以前和季中临过的日子,他如果一直像只刺猬一样,用最硬的刺戳我的肉,我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辈子,我们最终还是会分道扬镳。”
林楠楠说:“那你想怎么办呢?”
“我不想怎么办了,我想看看他怎么办。”沉一凝的委屈到处蔓延,“我们顶着当寡妇的危险,理应得到更多。”
这一天,基地晚会照常举办。
本来因为季中临生死不明,晚会要改追悼会,现在他活下来,高司令指使晚会正常进行,气氛甚至比往常更热烈。
司令、政委、总师专家都来了,在歌舞升平中疗愈白天的惊心动魄。
一季度一次的晚会,是林楠楠和基地宣传队搞得,为丰富大家的生活,兼具精神激励作用。
快板、相声、短剧、军歌联唱、舞蹈表演,属于基层官兵难得的文化娱乐活动。
晚会仍然以歌曲《战友,战友,亲如兄弟》开场。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
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
你来自边疆他来自内地,
我们都是人民的子弟。
战友,战友!
这亲切的称呼这崇高的友谊,
把我们结成一个钢铁集体,钢铁集体!
梁铭章和赵远见坐在一张长条桌前,听着斗志昂扬的军旅歌曲,情绪也被感染。
赵远见环视一圈,没看见季中临,问:“小季还没回来?不会受了什么重伤吧?”
“丁广生从医院打来电话说,没什么事,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市区比较远,回来也要两个小时。”
赵远见放心了,“白天,我这心脏让那一声爆炸,炸碎了。炸的我现在还不舒服。”
梁铭章感同身受,“幸亏小季反应快,但凡慢一秒钟,必死无疑。咱们务必再一次强调设计的高准确性和严谨性。”
报幕员在台上字正腔圆道:“接下来,由林楠楠同志和梁一凝同志,为大家表演歌曲《友谊地久天长》,鼓掌欢迎。”
梁一凝?
梁铭章望向舞台,一凝正在帮林楠楠摆好乐谱,林楠楠弹手风琴为她伴奏。
梁一凝这个名字真好听,等回到宁城,第一件事就是去给一凝改姓。
在座的军人及军人家属大部分没有见过沉一凝,还以为她是宣传队新来的俏丽女兵。
伴奏响起的瞬间,礼堂门口出现两个人:季中临和丁广生。
里面已经坐满人,没有多馀的位子,连最后一排站的地方都满了,两人只好站在门口。
在沉一凝开唱之前,季中临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伴奏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望向门口。
试飞员们齐刷刷站起来,何维热泪盈眶,异口同声的大喊:“季队!”
众人为季中临的平安回归致以最热烈的掌声。
季中临招招手,示意大家坐下,他朝舞台方向抬了抬下巴,一眼不眨的望着台上的人,比划口型:“我回来了。”
伴奏再次响起。
沉一凝眼底发红,努力保持平静的面容,咽了咽嗓子,深呼吸一口气,婉转悠扬的歌声飘荡在礼堂里:“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
心中能不怀想
”
坐在角落的林永辉目睹季中临与沉一凝深情对视的模样,心中嗤笑,季中临肯定还不知道沉一凝是二婚,他真想看看季中临在知道真相后还能不能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