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一凝进来的那一刻,琴声依旧,翻谱人因为过度惊愕,罢工了。
季中临直直地望着她,眼神复杂难辨,他尤豫一天回不回家,她竟然来了。
“翻!”方佩云还在喊。
来不及了,这一页弹到最后一个音符,下一页也没能翻过来。
琴声戛然而止,方佩云收起琴谱,淡淡地扫一眼沉一凝,对季玲玲说:“下课了。”
李妈的饭菜摆上餐桌,一荤一素一汤,一锅米饭。她看见沉一凝来,兀自庆幸,“得亏今天米饭做的够多噻。”
沉一凝冲她笑笑,说:“没关系,我吃的不多,还能吃的更少。”
李妈不以为然,“你要多吃饭,胖一些容易怀孕生娃儿。”
一句话,餐厅气氛骤变,方佩云黑脸,季中临黑脸,季玲玲挺高兴,“嫂子,你赶快生孩子吧,我就可以当姑姑了。”
沉一凝不冷不热地说了两个字:“不急。”顿时,她感觉有道强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来者不善,她没关心目光来自何方,可能是方佩云,更大可能是季中临。
季国明和杨文慧不在,年轻人洗手上桌吃饭。
方佩云和季玲玲边吃边聊琴课学的曲子,她分析季玲玲的进步和不足之处,顺便口头布置这周的练习作业。
沉一凝保持沉默,季中临也不吭声,各吃各的,连馀光也吝啬给对方。
方佩云说:“中临,我听我爸说,你们要去西北空军基地试飞,去多久啊?”
季中临眉头压了一下,很好,不开的壶,就是要齐齐整整的全提起来。“说不好,可能这辈子不回来了。”
“不会吧?”方佩云急忙道,“别乱说,肯定能平安归来。我还没去过西北呢,等放假,去找你玩,前两年报纸上说那边发现了秦始皇兵马俑,到时候你带我去看看,叫上丁广生一起。”
季中临还没表态,季玲玲抢先说:“哥,我也想去看看兵马俑,不知道给不给人看,是不是要开介绍信才行?”
“我哪儿知道。”季中临说,“等我去了之后打听一下。”
方佩云眼神在沉一凝身上停留两秒,又把视线转回来,柔柔落在季中临身上,“中临,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去学校后边的山上探险吗,奔着抓野鸡去的,结果只捡回一堆蘑菇。”
“丁广生笑话咱们没本事,你还和他打了一架。”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季中临早忘得一干二净,那时候他经常跟丁广生打架,具体为什么打架,想不起来,更不记得和方佩云一起去后山抓野鸡。
但方佩云说这些的时候,他偷偷瞄了一眼沉一凝,她跟聋了似的,波澜不惊地吃饭,风轻云淡地喝汤,完全不在意方佩云说什么。
季中临扯了扯唇角,“还是小时候有意思,长大了真没劲。”
语气很淡,但偏偏就有那么点若有若无的酸意。
方佩云赞同,“特怀念以前的生活。”美好的回忆,是沉一凝永远挤不进来的过去。
她得意的瞟一眼沉一凝,正好沉一凝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同为女人,对方的意图在彼此眼中昭然若揭。沉一凝知道方佩云在卖弄她和季中临青梅竹马的感情。
方佩云也懂沉一凝流露出的排斥和厌恶。
无所谓,她更讨厌这个名义上的表妹。
沉一凝夹起一块猪肉片,三层的五花肉,瘦肥瘦,她张嘴小心咬掉最上面的一层瘦肉,在方佩云的注视下,把咬剩的肉明目张胆地放进闷头扒饭的季中临碗里,“太肥了,你吃。”
季中临头也不抬,很自然地把那块肉连同米饭一起送进嘴里,习惯了,没觉得哪里不妥当。
沉一凝不吃肥肉,但又觉得纯瘦肉炒菜不香,买半肥半瘦的肉,瘦的她啃下来,剩的他吃,反正经常亲嘴,对方的口水也没少吃。
霎时,方佩云的脸色青了白,白了青,沉一凝的眼神毫不掩饰赤裸裸的挑衅,再好的朋友,再多的回忆,比不上夫妻的亲密。
恨意如一张密密实实的网,裹的人喘不过气。
方佩云觉得自己再不做点什么,简直枉为人,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啊。一个农村来的没见识的女人,敢在她面前嘚瑟,绝对脸给多了。
在一边吃饭的季玲玲,看一眼沉一凝,又看一眼方佩云,隐约觉得这俩人要干仗,可她们是表姐和表妹啊。
这世界上,表妹果然都不喜欢表姐,就象她也讨厌香港那对装x姐妹。
季玲玲想到什么,突然问:“对了,嫂子,你要和我哥一起去西北吗?”
“你去了西北,还怎么上高中?你还是别去了,咱俩一起上高中吧,放学一起做作业。”
方佩云的筷子停在半空,同样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啪”,季中临吃完饭,把碗重重搁在桌子上,脸色瞬间不那么好看,眸光极不耐烦,对季玲玲横挑鼻子竖挑眼:“食不言寝不语,你还能不能有点素质,吃你的饭,少打听大人的事。”
扔下筷子,走人,一眨眼上了楼,消失不见。
沉一凝摇摇头,这下好了,连方佩云和季玲玲都知道他们在吵架。她找补道:“我和你哥正在商量这件事,等定下来跟你说。”
“哦。”季玲玲可有可无的应了声,埋头默默吃饭,她有些难过,季中临很少对她发火,没想到随口问一句,让他一顿喷。
沉一凝看出季玲玲不高兴,当着方佩云的面不愿意说太多,也就没有安慰季玲玲。她望了一眼楼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秀眉,起身说声再见,直接出了大门。
方佩云看着各奔东西的俩人,恍然明白过来,季中临要去西北了,他不想带沉一凝去,毕竟两个人再有几个月就要离婚,莫非因为去西北,季中临打算提前离婚?
这可太好了,她忍不住低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