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中临和沉一凝进屋,方玉山和梁安也在,看见对方,都挺意外。
方玉山乐呵呵地打量季中临,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小子今天带媳妇来唱哪出戏?
茶几上摆着茶、桃酥、瓜子、花生,这一家人正在喝下午茶,其乐融融。
梁安起身,去餐厅拿来两把椅子,递给季中临和沉一凝,“坐啊,中临,一凝,喝茶吗,我去拿茶碗。。”
“不用忙活,梁阿姨。”季中临把礼品放在沙发旁,低眉顺眼道,“梁老师,没想到您有客人,打扰了,过年好。”
梁铭章还没说什么,方玉山一脚踢他小腿上,“你小子还跟我见外了?”
“哪能啊,方叔叔,过年好,给您请安了。”季中临觉得可以走了,今天这事成不了。
沉一凝毫不知情,微微一笑,“叔叔阿姨,梁老师,方同志,你们过年好。”
梁铭章推了推眼镜,尽管不清楚这小两口怎么突然来了,但看见沉一凝,莫名心情舒畅,“你也过年好。”
拜年客套的话一说完,屋子顿时陷入沉默。
沉一凝悄悄环视四周,不愧是教授住的地方,肉眼所见之处全是书架,高的低的,塞满各类书籍。
梁安打破沉默,“中临,你们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季中临尤豫片刻,决定还是换个时间再来说推荐信的事,“我们就是来看看梁老师,我跟梁老师上了这么久的课,受益匪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大过年的,来看看梁父亲。”
“哈哈哈”方佩云忍不住笑,“中临,你可太逗了,照你这说法,教过你的老师都是父亲,你的父亲可以编成一个连——父连。”
其他几人忍俊不禁。
梁铭章说:“你直说吧,找我什么事?”
沉一凝见季中临难为情的样子,以为他不好意思开口,自己说:“梁老师,我听朋友说现在大学招生如果有推荐信——”
“你得了吧。”不等沉一凝说完,方佩云直接截断她的话,嘲讽道,“大学又不是我舅舅开的,你以为是个人都能上大学,你连高中都没上过,就想走捷径上大学,做梦都没你这么敢做。”
“佩云!”“方佩云!”梁铭章和季中临同时喊了一声。
方佩云立即委屈道:“我说错什么了,她想上大学,凭什么来找我舅舅帮忙,别说她了,就算季玲玲来,我舅舅也很为难,你们知不知道上大学有多费劲。”
“我舅舅身体不好,我请你们不要难为他。”
方玉山和梁安没吭声,佩云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也正是他们想说的。
沉一凝赶紧解释:“我不是让梁老师帮我上大学,我只是想请他为我写封推荐信。”
“你有什么值得推荐的地方?”方佩云起身,气得浑身哆嗦,“你一个农村来的女人,靠不光彩的手段扒着男人进城,推荐你什么,推荐你那些龌龊心思,阴谋诡计吗!”
季中临霍然站起来,“你给我——”
“中临,你答应过我什么,坐下。”方玉山语气严厉的命令,眼神直直地盯着季中临。
梁铭章沉默地看着沉一凝,隐忍不发,决定私下找个时间再跟她好好聊聊。
季中临舔了舔后槽牙,憋屈地拉起沉一凝,“我们走。”
沉一凝跟着季中临往外走,她有些难过,不知为什么是难过,她应该象季中临那样生气,可她心里泛起浓浓的难过。
难过方佩云说的那些话,难过梁铭章一声不吭的默认,更难过那些话竟然是真的,无从反驳。
她一直在粉饰的太平中苟活。
梁安起身想拦住两人再说和一下,毕竟是杨文慧的儿子儿媳,撕破脸以后怎么相见。
“梁安,让他们走。”方玉山叫道。
沉一凝蓦然睁大眼睛。
梁安?
梁安吗?
她有个大哥,该不该叫梁平,可他叫梁铭章。
一颗钉子骤然钉住沉一凝的脚,疼痛从脚底沿着血管青筋往上蔓延,直达心脏,如一根穿黑线的针在体内游走,串起每一处久治不愈的伤,她走不动了。
季中临拽着沉一凝的骼膊大步流星的出门,还未到门口,察觉她突如其来的僵硬,回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蓄满泪水。
他以为她没有拿到推荐信难过,安慰道:“没事,总有别的办法。”
沉一凝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转身,抖着唇,试探道:“梁老师,您在上海发动机研究所工作过吗?”
声音不大,静了全屋。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沉一凝身上。
梁铭章通过眼镜望向那张清丽的芙蓉面,缓缓起身,他手里还攥着杯子,忘了放下,冥冥之中,有些东西似乎蠢蠢欲动,即将破土而出,击碎灵魂。
他嗓子忽然哑了,艰难发声:“是,我在那里工作过。”
“那您认识一个叫梁平的人吗?”
梁铭章脸色骤变。
沉一凝泪流满面,哽咽道:“我是张霞的孩子,二十岁。”
“哐啷”,回应她的是掉落在地的,梁铭章手里的茶杯,稀碎成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