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季中临提交结婚申请报告后都没有反馈。
这天上午,他不等了,直奔政委办公室问个究竟,敲门进去,没想到季国明也在。
“司令好,政委好。”季中临敬军礼,“我想问问我结婚申请审批到什么阶段了?”
方玉山说:“你把门关上。”
季中临转身,关上门,“上锁吗?”
“不用。”
方玉山说:“我正在跟你爸商量这件事。”
你爸,而不是司令。季中临立即道:“方叔叔,爸,你们给个痛快,我结婚到底批不批,不批卡在哪里?”
方玉山故意道:“我们觉得沉一凝年龄不大,现在国家提倡晚婚晚育,你身为军人,当以身作则,不行过两年,你再结婚?”
“她年龄小,但是我年龄大啊。”季中临真没想到年龄也能成为阻碍结婚的理由,“早婚又不犯法,我只能说这次我落后了,响应不了国家号召。”
季国明说:“你年龄也不大,才刚过24,我和你妈还在工作岗位上,考虑到你有了孩子没人带,等过几年,你妈退休了,你再结婚也不迟。”
季中临指天发誓:“我不生孩子,没有带孩子的困扰。”
方玉山说:“今年闰六月,结婚不吉利。”
“没事儿,方叔叔,您放心,我命硬着呢。再说了那都是封建迷信,不能当真。”
季国明说:“你奶奶才死不到三年,家里最好不办喜事。”
“我带沉一凝去我奶奶坟上磕头,求她老人家网开一面,看在我是她亲孙子的份上,别难为我,有事托梦商量,无事各自安好。”
季中临停顿片刻,“爸,您还有什么理由,尽管说出来,上天入地我也要克服。”
“没有理由了,儿子。”
季国明从桌上拿起那份结婚申请书,交给他,“你的结婚审批通过了。”
季中临低头看申请书,上面盖着鲜红的印章。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他抬头看季国明,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复杂又猛烈的情绪顺着后背往上撺掇,翻涌到鼻腔,多半是愧疚,跟父母对着干时横里横气,父母一旦妥协,又深觉自己不孝。
难言的滋味在胸腔乱窜,能说出口的只有一声:“爸。”
季国明拍拍季中临的肩膀,宽厚结实,昔日承欢膝下的小儿已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岁月这把雕刻刀好险没有把儿子雕坏。
“去吧,中临,准备结婚。”
季中临立正敬礼,“谢谢司令。”
方玉山叫住他,“有空练练字,难看死了。”
“是,政委。”
季中临拿着结婚报告,飞奔去招待所,全然忘了还要去宁城大学上课。冷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脚下的路恍惚中又变成去往沉家庄的那条路。
路的尽头,她在等他。
“哐哐哐”的敲门声,惊到看书的沉一凝。
她打开门,看见一脸兴奋的季中临,那高兴劲儿活象金榜题名中了状元,一张嘴激动得象炸开的烟花,绚烂得不可收拾。
他说:“结婚!沉一凝,我们去结婚。”
什么叫幸福?夏天的冰棍,冬天的棉袄,我敞开心扉时,你恰好到来。
一张纸将沉一凝再次带入那栋将军小楼。季中临下课后骑自行车带她去的。
站在大门前,沉一凝仍然抑制不住的紧张,“我还是有点怕。”
“没事儿。”季中临安慰她,“我也怕。”
谁能想到呢,有朝一日,回自己家都怕。
这次,季中临带着钥匙,自己开门,季国明和杨文慧坐在沙发上,见他们来,季国明招了招手,“过来坐。”
楼上,季玲玲打开一条门缝。楼下,李妈躲在厨房门口。
像第一次来时那样,沉一凝坐在单人沙发上,季中临坐沙发扶手上,好象一切都没有变,一切却都变了。
杨文慧听季国明说了季中临和沉一凝在沉家庄发生的事,还能怎么样呢,不接受也得接受。
父母与孩子的对抗,输的永远是心软的那一方,而父母总是心软。
她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儿子,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儿子,非要娶一个她不喜欢的媳妇。
就象逼一个厌恶香菜的人吃香菜馅儿饺子。
无需加醋,心酸难忍。
季国明说:“小沉,首先欢迎你添加我们这个家庭。我们这个家人口结构比较简单,一家四口,还有阿桃,你可以叫她李妈。”
“以后来家里不必拘谨,都是一家人。”
沉一凝端坐着,脊背挺得笔直,一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跟她身边伸一条大长腿撑地,歪着身子的季中临形成鲜明对比。
三好学生与班里最调皮的孩子,竟然要结婚!
“谢谢叔叔阿姨。”沉一凝轻声说。
季中临从茶几上的果盘摸了个橙子给她,“吃。”
这次沉一凝从容地剥开橙子,橙子皮握在手里,掰开一瓣,送进嘴里,上下牙齿一碰,汁水在嘴里回荡。
又吃了一瓣,剩下的给季中临,“你也吃。”
季国明一看,这俩人感情确实还不错,小沉是个体贴人。
季中临接过剥好的橙子,掰下两瓣丢嘴里。
“咔”,咬破,神色猛然一僵,接着像被电棍抽了一棍子,全身抖动,龇牙咧嘴的翻白眼。
“窝草,谁买的橙子,可他妈酸死我了。”
酸水流进嗓子眼,呛到了,不停地咳嗽,越咳越酸,越酸越咳,得了肺痨似的,最后直接咳得从沙发跪到地毯上。
杨文慧、季国明还有沉一凝直直望着他。
三人都很安静,就看他跪在那里,眼泪狂飙,象是秋后问斩的死刑犯。
沉一凝无辜地睁着两只脉脉含情的眼睛,“我觉得不酸啊。”
最毒妇人心!季中临趴在地毯上,深刻领悟一个道理,这媳妇真不能要,婚还没结,他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