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阳光、海浪与欢声笑语统治着海滩时,与之一路之隔的温泉旅馆“喜翠庄”内部,却笼罩在一种截然不同的、近乎悲壮的静谧之中。
喧嚣被厚重的日式拉门和墙壁隔绝,只留下隐约的、模糊的愉快回音,如同另一个世界的背景噪音。取而代之的,是空旷走廊里光洁木地板反射出的冷清光线,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温泉硫磺味混合着清洁剂的气息。
在这片静谧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以一种与周遭和风典雅环境格格不入的姿势,靠在一扇面向海滩的窗户旁。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略显廉价的保洁员制服,外面套着围裙,头上系着一条同样颜色的三角巾,勉强将他那一头狂野不羁的及腰长发束在脑后。
他有着雕塑般完美而健硕的体格,即使宽松的制服也难以完全遮掩,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然而,此刻这张本该充满野性与力量感的脸庞上,却写满了难以言喻的憋屈与阴郁,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盖上了锅盖。
他,正是被强制“招募”为万象合众学园后勤保洁员的究极生物——卡兹。
窗外,那片该死的、阳光灿烂的沙滩上,正上演着一出荒诞至极的闹剧。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只蓝色的蠢猫和棕色的老鼠在进行一场毫无意义的追逐,然后被那些来自各个世界、同样荒唐的学生们围观、哄笑。他甚至能看到那个穿着黑色学生服的承太郎,正一脸嫌弃地压着帽子;也能看到那个金发吸血鬼迪奥,正露出嘲讽的笑容看着这一切。
多么…低级的趣味。多么…无谓的喧闹。
曾几何时,他卡兹,超越一切生物的究极存在,目标是戴上石鬼面,君临万物之上,摆脱太阳的束缚,成为永恒。而如今…他穿着保洁服,拿着拖把和扫帚,在这栋充满了各种奇怪学生气味的旅馆里,清理他们留下的烂摊子!
憋屈!
实在是憋屈到无以复加!
他的指节因为用力握着窗框而微微发白,完美生物的本能让他几乎要一拳将这扇窗户,连同外面那片该死的景象一起轰成齑粉。但他不能。
并非因为“万象调和”的规则——虽然那规则确实烦人,会将致命攻击转化为可笑的、毫无杀伤力的效果。更深层的原因是,他“充分了解”了这个地方的诡异,以及那个银发女人——阿尔泰尔——的深不可测。
这个“万象合众学园”本身就是一个无法理解的悖论,强行将无数规则、法则、世界观迥异的存在捏合在一起,并用一种更上位的力量维持着脆弱的平衡。他尝试过反抗,尝试过用他进化出的各种能力去试探、去破坏,结果无一例外地失败了。不是被轻易化解,就是被某种无形的“修正力”强行扭转。阿尔泰尔甚至未曾真正出手,只是用那种慵懒又带着恶趣味的眼神看着他,就让他感到了久违的、源自本能的警兆。
特别是经由他手下的一个个老师,一个一个都强大的离谱。之前在学园祭被那白发的老头一拳打上太空就算了,没想到乔瑟夫这家伙竟然也可以玩弄自己!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那个女人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胡萝卜”。
“卡兹先生,究极生物的力量用在破坏上太过可惜了。”记忆里,阿尔泰尔悬浮在校长的座椅上,银色的军刀如同活物般在她身边缓缓旋转,她单手托腮,纯白的发丝流淌如瀑,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学园的日常维护需要一些…嗯,‘特别’的人手。只要你好好履行保洁员的职责,积累‘贡献点’,升职加薪自然是小事。”
当时的卡兹只是冷哼一声,升职加薪?对他有何意义?
然后,阿尔泰尔接下来的话,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深处某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压抑的角落。
“甚至…我可以为你安排一场,一对一的、公平的竞技。”阿尔泰尔的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对手是…未被‘加强’过的、来自与你相同世界某个时间点的…乔瑟夫·乔斯达。如何?一场纯粹力量、技巧与智慧的对决,没有柱之男的弱点,没有幸运的眷顾,只有你和他。”
那个凭借小聪明、运气和所谓的“战斗智慧”,一次次将他逼入绝境,最终导致他被放逐到宇宙空间,承受永恒孤独的人类!那个在大街上将他带不进警察局的混蛋!让他担任保洁员的家伙!那个他失败史中最鲜明、最耻辱的印记!
即使成为了究极生物,那份被算计、被“人类的可能性”击败的挫败感,如同最细微的毒刺,始终埋藏在他完美意识的深处。阿尔泰尔的提议,无异于将他最渴望的“重赛”机会,摆在了面前。一场没有外力干扰,没有环境限制,纯粹的一对一!
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说的是真是假,是否又是一个恶劣的玩笑,但…这几乎是他眼下灰暗囚笼生活中,唯一能看到的、带着一丝血色(哪怕是仇敌的血)的亮光。
为了这个可能性,他,卡兹,究极生物,不得不暂时压下所有的骄傲与愤怒,系上这该死的头巾,拿起这愚蠢的清洁工具。
“呼……”
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憋闷都挤压出去。卡兹松开了窗框,转身面向空寂的走廊。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算了,眼下的工作…优先。”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丝认命般的无奈,但更深层,是如同休眠火山般的隐忍。
拿起靠在墙边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拖把和扫帚,卡兹开始了他在喜翠庄的保洁日常。他的动作起初有些僵硬,带着明显的不情愿,但很快,属于究极生物那惊人的学习能力、身体控制力和适应性便开始发挥作用。
仅仅观察了几眼其他保洁员的示范,以及旅馆本身的清洁标准后,卡兹的动作便迅速变得高效而…奇异。
他不需要像普通人那样弯腰费力。他的手臂可以随意延长,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深入床底、柜子缝隙,将每一丝灰尘、每一根头发都精准地扫出。他的手指可以局部变化,变得如同最细密的毛刷或吸盘,轻松处理顽固污渍和角落里的碎屑。他甚至能控制体表的细微震动,将附着在榻榻米或拉门上的灰尘直接震落,然后一口气吹走(当然,会控制力度,避免造成破坏)。
清理浴室和温泉区域时,面对水垢和皂渍,他指尖分泌出的特殊酸性液体(安全无害,只针对无机盐垢)比任何清洁剂都有效。处理垃圾时,他那强大的分解消化能力(虽然在这里被极大限制,无法吞噬大型活物)让他可以面无表情地将一些学生们不小心留下的、奇奇怪怪的“实验残渣”或“失败料理”直接“处理”掉,连垃圾桶都不用靠近。
然而,这份超凡的效率,并未减轻他心中的憋屈感,反而因为对比而更加鲜明。
“哼,a-03房…”卡兹推开一间房门,浓郁的血腥味和黑暗哥特风格的装饰扑面而来,不用看名牌也知道是那个叫夏提雅的真祖吸血鬼的房间。地板上散落着一些可疑的白色痕迹,以及几根黑色的羽毛。“邋遢的生物。”他冷冷评价,手臂瞬间化作数道残影,在几秒钟内将房间恢复成窗明几净的标准状态,连羽毛都一根不落地捡起扔掉。
接着是b-07,门口贴着复杂到令人眼花的结界符纸,门把手上似乎还有微弱的电流闪过。龙宫院圣哉的房间。卡兹嗤笑一声,究极生物的感官早已洞穿了这些看似繁琐的陷阱本质——大部分是警报和麻痹性质,在“万象调和”下威力更是锐减。他甚至懒得去破解,只是用一根变化得极其细长坚韧的发丝,从门缝探入,从内部轻轻拨开了门闩。房间内更是夸张,各种瓶瓶罐罐(药剂)、防御工事草图、应急预案笔记堆得到处都是。“过度谨慎的蠢货。”卡兹以惊人的速度将所有物品分门别类摆放整齐(甚至按照标签颜色和高度排序),同时清除了角落里试验防御结界烧焦的痕迹。
c-12,一股混合着硝烟、机油和一丝…红茶香气的奇怪味道。古雷查夫及其203大队成员的套间。房间异常整洁,几乎达到军事化标准,但空气中残留的魔力波动和书桌上密密麻麻的战略推演图,显示着住客绝非普通学生。卡兹只是快速掠过,确保没有灰尘,并将一本不小心掉落的军衔标识手册放回原位。”。房间里有明显的分区,一边是整洁有序的书桌和战略棋盘,另一边则散落着披萨盒和游戏机手柄。卡兹面无表情地将披萨盒精准投入远处的分类垃圾桶(抛物线完美),并将几个散落的国际象棋棋子放回棋盘原位。
每一个房间,都残留着其主人鲜明的特质,也提醒着卡兹,他正在为怎样一群麻烦的、强大的、奇怪的“学生”服务。这种认知如同细沙,不断磨蚀着他作为究极生物的自尊。
走廊、楼梯、公共浴场、大堂…卡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高效移动着。拖把在他手中时而化作高速旋转的清洁旋风,时而如同精准的画笔,掠过每一寸地板。扫帚则像是他肢体的延伸,将尘埃聚集、驱赶、最终收纳。
偶尔,他会再次停下,透过不同的窗户,看向那片海滩。
他看到惠惠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咏唱,然后被那个红魔族朋友芸芸慌忙捂住嘴拖走;他看到雅儿贝德和夏提雅似乎又为了什么小事在争执,黑气和血雾隐约浮现;他看到那个蓝发少年利姆鲁似乎在组织什么活动,一群人围了过去;他看到那个自称“暗影大人”的黑发少年,正以一种极其普通的姿势躺在沙滩椅上,而他周围几个美貌的少女则神情严肃地似乎在“护卫”…
荒诞,无比的荒诞。
卡兹收回目光,继续拖地。只是这次,拖把划过地板的水痕,似乎比之前更重了一些。
“阿尔泰尔…”他心中默念着那个名字,那个将他置于如此境地的银发女人的名字,“你最好信守承诺。”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种,支撑着他完成这枯燥而屈辱的工作。他会积累那些所谓的“贡献点”,他会“好好表现”。直到获得那个机会的那一刻。
然后…
他完美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锐利的弧度。那不再是憋屈,而是属于猎食者的、蛰伏的锋芒。
将最后一块公共区域的地板拖得光可鉴人,卡兹直起身,将清洁工具放回储物间。他解开三角巾,让狂野的长发披散下来,轻轻甩了甩头。窗外,夕阳开始西斜,将海滩和旅馆都染上一层暖金色,学生们似乎准备结束海滩活动,三三两两地开始返回。
一天的保洁工作,暂时告一段落。
卡兹站在渐渐昏暗的走廊里,身影一半沉浸在阴影中。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逐渐热闹起来的归途人群,然后转身,迈着无声却坚定的步伐,向着后勤人员专用的通道走去。
究极生物的保洁日常结束了。
但究极生物的耐心,和对“重赛”的渴望,正在与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