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沉玉城带着老郎中师徒二人,回了村里。
一来一回,沉玉城还多了一头驴。
赵忠搬到了赵吉家里,把自家院子腾了出来,给老郎中师徒二人居住。
本来赵明说他要把院子腾出来的,赵忠考虑到赵明在养伤,搬来搬去也不方便,所以自己搬了。
他们两口子就一个儿子,而且他跟赵吉是亲兄弟,他们老两口在一间小屋内将就一下,孩子就跟赵吉家两个孩子住一屋。
老郎中到了下河村,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最近这几日,乡上的人越来越少,都各自找地方避难去了。
老郎中安顿完了之后,第一件事情是先去赵明家里,看看他腿脚上的伤势。
赵明的伤恢复的比老郎中预想的要好很多,连老郎中都很意外。
乡间人家,极少会有全程遵从医嘱的人。
老郎中很喜欢遵从医嘱的人,对这类人,他也愿意多说些话。
看完了赵明之后,才去沉玉城家中,登门道谢,并送了些随手的礼物。
临近黄昏,浦口村的人来了。
沉玉城带人去了村口。
孟巡领着一帮人来的,拉了好几辆板车,上面捆扎着圆鼓鼓的麻布袋子。
“沉玉城,粮食和地契给你送来了,冬狗可以放了吧?”孟巡朝着沉玉城问道。
沉玉城让人放下木板,带人走了出去。
“叔宝,检查。”
“好嘞!”
检查了一番后,赵叔宝回到沉玉城面前。
“玉城哥,这粮食都是粮食,但好象不够秤啊,我怎么看着少了两三千斤的样子?”赵叔宝说道。
“是吗,少这么多?那不能放人了。”沉玉城滴滴的说道。
“那肯定不能放人,说好的五千斤,一斤也不能少,咱们可不能言而无信。”赵叔宝悠悠道。
孟巡见这两人唱起了双簧,差点气笑了,想发怒但又完全不敢。
“五千斤不够秤,但肯定远远不止四千斤。”孟巡冷声道。
这群人,得了便宜还在这里卖乖。
吃相是真的难看啊!
再说了,说是五千斤粮,哪能给你一斤一斤称量到位?差不多得了。
“地契呢?”沉玉城问道。
孟巡将一木箱拿出来,递给了沉玉城。
“六百四十亩地整。”孟巡说道。
沉玉城抬了抬手,赵叔宝立马上前,双手接住木箱。
往回一拉,孟巡却没松手。
赵叔宝扯了两三下,才将木箱子抢了过来。
再细细检查一番,然后朝着沉玉城点头示意。
“说好的一千亩地呢?”沉玉城问道。
“就这么多,再多没有了。”孟巡冷声道。
明明是来交钱财赎人的,却还在这摆出一副豪横的姿态来。
孟家人真是有意思,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们孟家要真有特别会打交道的人,事情不是没得商量的馀地。
可他们压根就没想过这事儿。
牙齿打碎了,往肚子里咽,一心就想着将来该如何狠狠的报复回来。
“你要再不肯放人,大不了跟你们拼了。”孟巡似乎有些气不过,又补充了一句。
“一言为定,你们回吧,快去把人都带来。”赵叔宝立马接茬。
就你们浦口村这熊样,还跟我们拼了?
你们在平地上都被我们按着捶,还想来攻打我们村?
吓唬谁呢。
“叔宝,你喊个人去,把孟冬狗请出来。”沉玉城说道。
“哎,好嘞。”
不多时,两人一左一右架着孟元浩出来了。
他身上的伤势还没处理,但脸上的肿胀消退了一些。
赵叔宝一松手,狼狈至极的孟元浩摇摇晃晃的,差点没站稳。
孟巡赶紧上前,将孟元浩扶住。
“走,回家了。”
孟巡把孟元浩放上了一辆板车上,带人离去了。
孟元浩从出村到离去,全程一言不发。
沉玉城遥遥的望着,见孟元浩自己在板车上坐了起来,眼睛一直盯着他的方向。
“这孟冬狗,拳脚功夫不咋样,技能点全点在扛揍上了,传奇耐打王了属于是……”沉玉城喃喃自语。
那天沉玉城和王大柱下手一个比一个狠,而这两三天,就给了孟元浩一些凉水和粟米粥。
这家伙本事不咋地,身体素质却非同一般。
……
孟元浩坐在板车上,脑袋跟着板车的颠簸摇摇晃晃的。
肿胀的眼睛盯着一处不动,脑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慢慢扭头,看向孟巡。
眼睛缝隙中透露出一丝寒意,孟巡顿时一惊。
“是大嫂做的主,我才给了田粮。”孟巡解释了一句。
孟元浩又转过头去,看着不断倒退的路面。
他理清了来龙去脉,彻底想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输的这么惨。
“为何三日才来?”孟元浩冷声问道。
“去了一趟城里。”孟巡如实回答道。
“找了兵曹掾?”孟元浩又问道。
孟巡立马点头。
“若非姑母早逝,我们孟家怎么可能在熊氏说不上话?”孟元浩攥住了拳头。
心中的无力感,就跟拳头上的无力感如出一辙。
他的主观判断是,孟巡进了城找了熊氏,但熊氏没出手相助。
不然,熊氏早派人把沉玉城给收拾了。
当年他姑姑活着的时候,熊正林对孟家可不是这个态度。
“曹掾那天本来应下了,说隔日就处理此事,我也不知为何没动静。”孟巡解释道。
“答应了?”孟元浩看向孟巡。
“恩。”
既然熊正林能答应孟巡的请求,则说明孟家多少还能在熊氏面前说得上话。
他老爹给熊正林送妾的恩情还留有一些。
熊正林为人向来雷厉风行,应下的事情,不可能拖延这么久。
如此想来,熊正林那边可能出了点状况。
“当个乡间豪强,自以为能称霸一方,还是太过于自大了。”孟元浩忽然说道。
听到这话,孟巡看向孟元浩。
他心中多少有些担忧,动了孟元浩的田粮,不说孟元浩会对自己亲叔叔动手,却也少不了一顿责骂。
“这乡间豪强,我当得,他沉玉城也当得,其他村的人,谁当不得?谁的拳头硬,谁就是骊山乡最大的豪强。”
孟元浩有些艰难的抬头,看了一眼暗沉的天幕。
胥吏也好,差役也罢,谁不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匹夫之勇,不值一提。”孟元浩的精神有些颓然的说道。
孟巡不知道孟元浩想明白了什么,想问一嘴,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难不成孟元浩打算以德报怨,对此事既往不咎?
这不太可能吧?
“如此作罢了?”孟巡试探的问道。
孟家可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孟元浩更是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
总不可能被人捶了一顿后,幡然醒悟,想当个好人吧?
“杀了沉玉城,你敢么?”孟元浩问道。
“啊?”孟巡一愣,下意识的以为孟元浩想让他去杀人。
“屠了下河村,你敢么?”孟元浩又问。
孟巡沉默无声,再看向孟元浩,后者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