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气息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古修遗蜕周围积聚、压缩、激荡。
黑色的阴煞气流如同失控的龙卷,从遗蜕胸口的元晶残体中喷涌而出,撕扯着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尖啸。遗蜕玉质身躯上那些混乱闪烁的符文,光芒越来越盛,与周围濒临崩溃的九阴锁灵阵光带产生着危险的共鸣共振,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地面上的黑色灰烬被无形的力场卷起,形成一圈圈向外扩散的涟漪。空间持续震荡,肉眼可见的波纹在遗蜕周围百丈范围内荡漾,将光线都扭曲成怪诞的模样。
所有尚在洞窟内的人,无论是狂怒的南宫仇、拼命的陈玄风和鬼七,还是那些惊恐退散的散修,此刻都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了咽喉,死死盯着那团越来越不稳定、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一切吞噬的毁灭能量源。
没有人敢再轻易靠近。
也没有人舍得就此退走。
贪婪与恐惧,生存与毁灭,在这诡异的僵持中疯狂拉锯。
南宫仇脸色铁青,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暴走的遗蜕和元晶残体,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他能感觉到,那元晶残体虽然濒临崩溃,但内部蕴含的能量依旧庞大,若能以秘法强行收取、镇压,带回宗门由长老出手炼化,仍不失为一件重宝。可那崩溃前爆发的威力……即便以他的修为和魔器护体,也绝不敢说能全身而退。
陈玄风和鬼七等人更是进退维谷。他们实力较弱,更无把握抵挡那爆发之威,但就此退走,又实在不甘。血煞宗已折损两人,金虹剑派也重伤一人,付出如此代价却空手而归,回去如何交代?
时间,在这压抑到极致的死寂中,仿佛被拉长。
一息,两息,三息……
千里映影镜的监测数据在林风眼前疯狂跳动,能量读数曲线如同垂死病人的心电图,在突破临界值的边缘剧烈震颤。推演道果结合实时数据,正在以毫秒为单位,疯狂计算着能量爆发的精确时间点、波及范围、威力峰值,以及……那最佳的、稍纵即逝的“窗口期”。
傀儡化身胸腔内,微型虚空挪移阵已然彻底成型。虚空石碎块稳定着核心坐标,建木残枝散发出微弱的生命韵律平复着空间涟漪,空冥鱼膜将阵法波动压制到近乎于无。只需要最后一股精纯的能量注入,启动阵法核心,便能完成定点传送。
但这股能量,不能来自化身本身——那会产生可探测的灵力波动。也不能直接汲取外界狂暴的阴煞——那会瞬间破坏阵法结构,引来无法预料的干扰。
最佳的“点火”能量源,恰恰是……那即将爆发的遗蜕和元晶残体本身!
在其内部能量彻底失衡、由“高度压缩”转向“猛烈爆发”的那个瞬间,会产生极其短暂、却极度纯粹和剧烈的能量释放脉冲。若能捕捉到那脉冲的边缘余波,以特定频率和角度引导、注入挪移阵核心,便能以最小的自身消耗、最隐蔽的方式,完成启动。
而这,需要精确到匪夷所思的时机把握,以及对能量流动细致入微的感应与控制。
林风的本体,在观测点内闭上了眼睛。全部心神,都通过那缕神识,与傀儡化身的感知模块、阵道道果的微缩印记,彻底融合。
他的“世界”,缩小到了遗蜕周围那百丈方圆的区域。每一缕阴煞气流的躁动,每一道禁制符文的明灭,元晶残体内部能量的每一次剧烈坍缩与反弹,遗蜕玉质身躯最细微的震颤……都化作无数清晰的数据流,涌入他的意识,被推演道果瞬间处理、解析。
他在等待。
等待那必然到来,却又无法绝对精确预知的……爆发临界点。
洞窟中,僵持仍在继续。气氛压抑得让人发疯。
终于,一个血煞宗弟子承受不住这种无形的压力,又或许是觉得找到了机会,突然指着遗蜕侧后方某个方向,尖声叫道:“那里!那块石头……好像有点不对!”
他指的,正是傀儡化身藏身的灰烬凹陷!在遗蜕能量场震荡和光线扭曲下,化身伪装出的“碎石”形态,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轮廓畸变!这畸变或许本不显眼,但在所有人精神紧绷、疑神疑鬼的此刻,却被无限放大!
唰!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顺着那弟子所指方向望去!
南宫仇眼中凶光暴射!他本就怀疑有人暗中捣鬼,此刻更是如同找到了宣泄口:“藏头露尾的鼠辈!给本座出来!”抬手便是一道凝练的黑色魔光,如同毒蛇般噬向那片凹陷!
陈玄风和鬼七也瞬间警惕,神识锁定那片区域。
暴露了?!
观测点内,林风心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看”到了那道激射而来的魔光,也“感知”到了数道锁定而来的神识。
但他没有操控化身做出任何规避或反击动作。
因为就在那道魔光即将击中凹陷的瞬间——
嗡!!!!
遗蜕胸口处,那团剧烈闪烁、膨胀到极致的元晶残体黑光,猛地向内一缩!仿佛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骤然塌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真的停滞了万分之一刹那。
然后——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伴随着纯粹到极致的黑暗,骤然爆发!
那黑暗并非没有光,而是吞噬了一切光!以遗蜕为中心,一个直径超过三十丈的、纯粹由毁灭性能量构成的黑色球体,瞬间膨胀开来!球体表面,无数扭曲的阴煞雷霆疯狂跳跃,空间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显露出其后冰冷虚无的混沌之色!
九阴锁灵阵的残存光带如同脆弱的蛛网,第一时间被彻底湮灭!遗蜕玉质身躯上混乱的符文接连炸碎!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呈完美的球状,以超越声音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无情扩张!
首当其冲的,是那道南宫仇射出的魔光,如同投入沸水的雪花,瞬间消融无踪!
紧接着,是所有人探出的神识!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纷纷剧痛缩回!
“退!!!”南宫仇、陈玄风、鬼七等人亡魂大冒,再也顾不得其他,疯狂向后暴退,同时将所有的防御手段催动到极致!魔焰、剑盾、血煞护罩光芒大放!
但能量的扩散速度太快了!
黑色球体边缘如同最锋利的刀锋,瞬间掠过百丈距离!将那些尚未逃远的散修、以及几具之前战死的尸体残骸,如同灰尘般吹飞、湮灭!血煞宗和金虹剑派落在最后面的两名弟子,只来得及发出半声短促的惨叫,护体灵光便如同肥皂泡般破碎,身躯在黑色能量中迅速分解、汽化!
轰隆隆——!!!
冲击波狠狠撞上南宫仇等人的防御!
噗!噗!噗!
数口鲜血同时喷出!即便以南宫仇的修为,护体魔焰也被冲击得剧烈震荡,脸色一白,倒飞出去数十丈才勉强稳住!陈玄风六人组成的剑阵瞬间溃散,六人如同断线风筝般抛飞,鲜血狂喷,落地后生死不知!血煞宗剩余四人更是凄惨,护身血煞被一冲即溃,三人直接重伤昏死,只有鬼七凭借一件保命骨符勉强抗住,也是气息奄奄,面如金纸。
洞窟剧震!穹顶无数碎石簌簌落下,仿佛随时可能坍塌!狂暴的能量乱流充斥每一寸空间,撕扯着一切!
而在这毁灭风暴的核心边缘,那片不起眼的灰烬凹陷中。
当元晶残体内缩、能量即将以最狂暴姿态释放的前一瞬——那万分之一刹那的“绝对寂静”点。
林风操控傀儡化身,动了。
不是移动身体。
而是以化身胸腔内的微型挪移阵为核心,以阵道道果印记为引导,释放出一道细微到极致、频率却与即将爆发的能量脉冲完美契合的……“共振波纹”。
这道波纹,如同最精巧的钥匙,轻轻插入了那即将爆发的、庞大而混乱的能量体系的……某个极其短暂的“平衡缝隙”。
下一刻,毁灭黑球爆发!
但就在那吞噬一切的黑色能量边缘,即将吞没化身前的一瞬。
一股并非来自化身本身,而是源自那爆发能量脉冲最前沿、被“共振波纹”巧妙“借”来、引导、驯服了一丝丝的精纯阴煞本源,如同涓涓细流,精准地注入了微型挪移阵的核心阵眼!
嗡——!
银色的空间涟漪,以化身胸腔为中心,轻柔却坚定地荡漾开来!与外界狂暴的黑色毁灭能量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对比!
虚空石碎块光芒一闪,坐标锚定!
建木残枝散发出温和的绿意(在银光中几乎看不见),稳定通道!
空冥鱼膜包裹内外,隔绝波动!
整个微型挪移阵,在这借来的、恰到好处的能量注入下,瞬间被激活到完美状态!
也就在挪移阵光芒亮起的同一刹那,化身那伪装成“碎石”的外壳,如同融化的冰雪般无声消融,露出了内部精密的构装本体。它的双臂(或者说类似手臂的机械结构)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近乎弹射的速度,猛然向前探出!
双臂前端,不是手掌,而是两个结构复杂、闪烁着淡银色光芒的“捕取阵列”。阵列中央,分别嵌着一枚刻画着空间稳定符文的“定空珠”,以及一枚能暂时封存高浓度能量的“纳元晶核”。
目标:古修遗蜕的残余玉质身躯(已无元晶精华和生命印记),以及……那正在爆发、但核心处仍残留着一小部分相对稳定本源的阴魔元晶残体!
化身距离遗蜕本有数十丈,但在挪移阵部分力量加持下,这双“手臂”仿佛突破了空间限制,无视了那正在肆虐的毁灭黑球(实则利用了黑球能量爆发初期的、极其短暂的结构不稳定间隙),瞬间跨越距离,精准地“触”及目标!
定空珠光芒一闪,暂时凝固了遗蜕残躯周围那一小片暴乱的空间!
纳元晶核则产生一股奇异的吸力,如同最高明的庖丁解牛,顺着元晶残体爆发能量的纹理,将其中一块约莫拳头大小、相对最“平静”、能量结构最完整的核心残块,强行剥离、吸附过来!
整个过程,快得超越了思维!
几乎在挪移阵银光亮起、化身显露、手臂探出的同一时间,遗蜕那庞大的玉质残躯,连同那块被剥离的元晶核心残块,便被一股无形的空间力量包裹、收缩,化作两道流光,被“吸”入了傀儡化身胸腔——那里,挪移阵的核心,一个临时开辟的、极其不稳定的微型次元空间已然张开,如同饕餮之口,将“猎物”吞入!
得手!
下一刻,毁灭黑球的能量狂潮彻底吞没了化身所在的位置!将那片凹陷、灰烬、连同化身刚刚停留的一切痕迹,都彻底湮灭、抹平!
从外界看,就像是那具“可疑的石头”连同其周围一小片区域,被爆发的黑色能量彻底摧毁、消失,再无任何异常。
没有人会想到,在那被摧毁的“前一刻”,最重要的东西已经被转移。
微型虚空挪移阵银光大盛!
坐标锁定:三百里外,观测点附近预设的接收阵法!
空间通道即将打开!
然而——
就在这传送启动的最后一瞬!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外界的攻击或干扰。
而是来自……那刚刚被摄入微型次元空间的古修遗蜕残躯!
在那玉质残躯被空间力量压缩、收入的前一刹那,其内部最深处,某一块原本毫无异常、灰扑扑如同普通石质的骨骼碎片(位于脊柱末端),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一道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却纯粹古老到令人心悸的……土黄色光芒,一闪而逝!
伴随着这道光芒,一股极其隐晦、但本质层次高得可怕的“大地”“厚重”“承载”的道韵波动,泄露出一丝!
这股波动,与虚空挪移阵的空间之力,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极其细微的……排斥反应!
就像一滴水银滴入水中,虽不相融,却会引起涟漪。
这排斥反应本身极其微弱,对于稳定运行的挪移阵而言,本应无碍。
但此刻,挪移阵正处于最精密的启动瞬间,且外部正被毁灭性的能量狂潮冲击、干扰!
这丝源自遗蜕残躯内部的、突如其来的、性质迥异的高层次道韵排斥,如同在精密钟表内部扔进了一粒微沙。
嗡——!
挪移阵的银色光芒,出现了极其短暂、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一丝紊乱!
空间通道的稳定性,出现了微不足道、转瞬即逝的……一丝偏差!
这一切,发生在能量爆发淹没一切的轰鸣中,发生在所有人自顾不暇的混乱里,发生在挪移阵启动的亿万分之一秒内。
除了林风那与阵法核心直接相连、敏锐到极致的神识,无人能察。
“什么?!”观测点内,林风的本体猛地睁眼,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惊愕!
推演道果瞬间给出了最糟糕的评估:传送坐标可能发生不可预测的极细微偏移!虽然大概率仍在预设接收点附近,但“附近”是多大范围?十里?百里?更麻烦的是,那遗蜕残躯内部竟然还隐藏着如此古怪的东西!
但箭已离弦!
强行中断挪移阵?在外部毁灭能量冲击下,那会导致阵法崩溃、空间乱流,可能将傀儡化身、遗蜕残躯、元晶残块乃至那缕神识彻底卷入未知虚空,损失无法估量!
只能继续!
林风当机立断,神识强行压下那丝紊乱,推动挪移阵完成最后启动!
唰!
银光在黑色毁灭狂潮中最后一次闪烁,随即彻底消失。
傀儡化身、遗蜕残躯、元晶残块,从葬古渊洞窟中,彻底不见。
几乎在同一时间。
三百里外,观测点东南方向约一百二十里处,一片更加荒凉、遍布空间裂缝残留痕迹的破碎山谷上空。
毫无征兆地,一点银光乍现!
紧接着,一道狼狈的身影被“吐”了出来,正是那具傀儡化身!它浑身布满焦痕和裂口,多处构装受损,灵光黯淡,显然在最后时刻承受了不轻的能量冲击。出现后,便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直向着下方一道深不见底的地缝坠落下去。
而在它坠落的同时,两样东西从它胸腔破损处掉了出来。
一样是缩小到只有尺许高、通体布满细微裂痕、光泽黯淡的玉质遗蜕残躯。
另一样,则是那块拳头大小、依旧散发着不稳定黑色光芒、表面电弧跳跃的阴魔元晶核心残块。
两样东西,也随着化身,一同坠向那黑暗的地缝深处。
地缝之下,是无数细碎混乱的空间裂缝和常年不息的地煞阴风。
观测点内,林风面前,代表傀儡化身和接收阵法的链接符文,瞬间黯淡、断裂。
他失去了对化身的实时感应和操控。
“坐标偏移……超过预期。”林风脸色沉静,但眼底深处,寒意凝聚。
他立刻起身,挥手撤去观测点内大部分阵法,只留下最基础的隐匿。
目光,投向东南方向,那片被称为“乱空涧”的绝地。
东西,拿到了。
但落点……出了意外。
而且,那遗蜕残骸里,似乎还带着点计划外的“赠品”。
一场新的、计划外的“搜寻”与“回收”,迫在眉睫。
而在他身后,千里映影镜的镜面上,葬古渊洞窟内的毁灭黑球正缓缓收缩、消散,留下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和一片狼藉。南宫仇等人挣扎着从废墟中站起,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遗蜕原址,先是茫然,随即化为滔天的震怒与疯狂!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黄雀得手,振翅欲飞。
却不料,爪下猎物,竟带着一根意料之外的……刺。
而这根刺,会将黄雀,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