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营地的大年初一,是被拜年的脚步声和脆生生的笑声闹醒的。天刚亮透,暖融融的阳光就懒洋洋地泼洒下来,照在院子门口挂了一夜的红灯笼上,把红绸子染得发亮,连灯笼穗子都泛着喜庆的光泽。桃林里的残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只剩背阴的角落里还留着几撮白,枝桠上悄悄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芽,嫩得能掐出水来。风一吹,带着点泥土的湿润气息和雪水融化后的清新,闻着就让人心里舒坦,连骨子里的倦意都散了大半。
澜泽和苏玥起得不算早,毕竟昨晚守岁到后半夜,看完漫天绚烂的烟花才睡下。两人穿着新衣裳,澜泽的藏青色棉袄衬得他精神矍铄,苏玥的枣红色毛衣透着喜庆,坐在堂屋里的八仙桌旁,桌上摆着瓜子、花生和五颜六色的糖果,都是昨儿晚上乡亲们拜年时送来的,堆得像座小山。刚用温水泡上一壶新茶,茶叶在水里慢慢舒展,院子外就传来了孩子们的嚷嚷声,隔着竹篱笆都能听见那股子欢快的调子,吵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澜泽爷爷!苏玥奶奶!新年好!恭喜发财!”
小石头带着一群半大的孩子,手里攥着刚收到的压岁钱,用红纸包得整整齐齐的,跑得满头大汗,脸蛋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他们挤在篱笆门外,仰着脑袋喊,眼睛里闪着光,手里还拿着自制的小风车,风一吹,呼呼地转。澜泽连忙起身开门,笑着招呼:“快进来快进来,外面风大,屋里有热茶,还有糖吃!”
孩子们一窝蜂地涌进来,院子里瞬间闹哄哄的,脚步声、笑声、风车转动的呼呼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像一锅烧开的水。苏玥拿起桌上的糖果,给每个孩子都塞了一大把,有奶糖、水果糖,还有麦芽糖,笑着说:“慢点吃,别噎着,新年要开开心心的,长大个儿!”小石头捧着糖,凑到澜泽身边,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澜泽爷爷,今天咱们村有舞龙队,还有舞狮呢!听说龙身有十几米长,狮头是用新竹子编的,可威风了!您要不要去看?”
澜泽摸了摸他的头,粗糙的掌心蹭过孩子柔软的头发,笑着应道:“去,当然去!这么热闹的事儿,哪能少了我老头子。等会儿咱们一起去,占个好位置。”
正说着,老王和村支书也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红纸包,老王穿着新做的蓝布褂子,村支书戴着一顶新棉帽,两人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澜泽老哥,苏玥妹子,新年好啊!给你们二老拜年了!”老王嗓门洪亮,一进门就拱着手作揖,喜气洋洋的,“祝你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村支书也跟着笑着说:“这是村里的一点心意,给你们添添福气,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澜泽连忙推辞,把红纸包往老王手里塞:“这可使不得,你们太客气了。昨儿刚送了年货,今儿又来送红包,我们老两口哪能收这么多东西。”
“拿着吧!”老王把红纸包硬塞到澜泽手里,力气大得很,“这是大家伙儿的心意,你为村里做了这么多,领着我们开荒种地,建工厂,修道路,这点东西算什么。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这帮老兄弟。”苏玥在一旁笑着打圆场:“既然是大家伙儿的心意,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快进屋坐,刚泡的热茶,还冒着热气呢,喝杯暖暖身子。”
几人坐在堂屋里,围着八仙桌,嗑着瓜子,聊着新年的打算。村支书喝了口热茶,咂咂嘴,眉飞色舞地说:“过完年,咱们的采摘园和民宿就动工了,图纸都请联盟里的工程师画好了,开春就能栽桃树苗,都是新品种,结的桃子又大又甜。等夏天桃子熟了,游客来了,咱们村的日子肯定更红火,家家户户都能多赚一笔!”老王也跟着点头,眼里满是憧憬:“是啊,还有北部的铁路,听说开春也要动工了,到时候咱们西部营地,就真的四通八达了,想去北部看雪原,想去南部看大海,抬脚就能走!”
澜泽听着,手里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心里满是欣慰。他想起三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火山灰,风一吹,灰蒙蒙的一片,连只鸟都不愿意来。现在倒好,要建采摘园,要修铁路,要迎来五湖四海的游客,这要是放在当年,想都不敢想。“好啊,”澜泽感慨道,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这都是大家伙儿一起流血流汗干出来的,不容易啊。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越过越有奔头。”
聊了半晌,老王和村支书还要去给村里的其他老人拜年,就起身告辞了。孩子们也玩腻了,揣着满满一口袋糖果,吵着闹着要去村口占位置看舞龙,一溜烟地跑没了影,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澜泽和苏玥相视一笑,也锁了院门,慢悠悠地往村口的广场走去。
刚走到半路,就听见前面传来震天的锣鼓声,锵锵锵,咚咚咚,还有村民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走近了一看,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黑压压的一片,热闹得像一锅沸腾的开水。广场中央,一条金黄色的龙灯正在翻腾,龙身足足有十几米长,鳞片是用彩纸糊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舞龙的小伙子们都是村里的年轻人,穿着红绸子做的衣裳,腰间系着红腰带,手里攥着木棍,踩着鼓点,把龙灯舞得虎虎生风。龙头一会儿昂起,嘴里喷出团团白雾,一会儿低下,像是在跟观众打招呼,引得孩子们拍手叫好,蹦蹦跳跳的。
旁边还有两头狮子,一头红一头黄,狮头做得栩栩如生,大眼睛咕噜噜地转。舞狮的人技术高超,一会儿翻跟头,一会儿打滚,还时不时地做出挠痒痒、眨眼睛的动作,逗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澜泽和苏玥挤在人群里,看得津津有味,苏玥笑得眼角都泛起了泪花,澜泽也跟着拍手,嘴里哼着当年的老歌,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舞龙舞狮结束后,广场上又开始了其他的活动,有套圈的,地上摆着小泥人、小风车、糖果,五毛钱套一次,孩子们挤在摊子前,踮着脚尖,手里拿着竹圈,瞄准了就扔;有猜灯谜的,摊子上挂着五颜六色的灯笼,每个灯笼下面都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谜语;还有村里的老艺人表演皮影戏,幕布上的小人儿活灵活现,唱着古老的歌谣,引得不少老人驻足观看。
澜泽和苏玥走到猜灯谜的摊子前,摊子上挂着的灯笼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小石头正蹲在摊子前,皱着眉头,托着下巴,琢磨着一个谜语,看见澜泽来了,连忙跑过来,拉着他的衣角:“澜泽爷爷,这个谜语我猜不出来,您帮我看看呗?”
澜泽凑过去一看,纸条上写着:“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他笑了笑,摸了摸小石头的头,轻声说:“这是画啊。”小石头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拍手叫好:“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澜泽爷爷您太厉害了!”他蹦蹦跳跳地跑到摊主面前,大声说出了答案,赢了一个捏得惟妙惟肖的小泥人,高兴得合不拢嘴,举着小泥人到处炫耀。
中午,澜泽和苏玥没有回家做饭,而是去了老王家里。老王的儿媳妇是个勤快人,早就备好了一大桌子菜,有炖得软烂的土鸡,有红烧得色泽红亮的鱼,还有自家种的青菜,绿油油的,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香气扑鼻。赵刚也来了,拄着拐杖,精神矍铄,穿着一件新棉袄,红光满面的。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喝着老王自家酿的桃花酒,吃着年夜饭剩下的饺子,聊着天,其乐融融。
赵刚端着酒杯,看着澜泽,眼里满是感慨,声音有些沙哑:“老伙计,还记得三十年前吗?咱们几个挤在北山口的掩体里,啃着冻得硬邦邦的窝头,连口热水都喝不上。那时候,天寒地冻的,风一吹,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哪想到,现在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有酒有肉,有这么热闹的新年,还有这么多孝顺的孩子。”
澜泽点点头,眼里泛起了泪光,他想起了那些牺牲的战友,想起了那些在枪林弹雨中倒下的兄弟,声音哽咽:“是啊,那时候太难了。好多兄弟都没挺过来,没能看到今天的好日子。要是他们泉下有知,看到现在的联盟这么强大,看到西部营地这么热闹,肯定会很欣慰的。”
老王叹了口气,拍了拍澜泽的肩膀,眼眶也红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咱们现在要好好活着,看着联盟越来越好,看着西部营地越来越好,看着孩子们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几人碰了碰杯,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一饮而尽。桃花酒的醇香在嘴里散开,暖到了心里,也暖到了眼眶里。
下午,太阳渐渐西斜,把天空染成了一片金红。广场上的人也渐渐散去,孩子们揣着赢来的小玩意儿,恋恋不舍地跟着大人回家。澜泽和苏玥手牵着手,慢慢往家走,步子不快,却走得稳稳当当。路上,遇到不少拜年的村民,都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邀请他们去家里吃饭,喝杯热茶。澜泽笑着一一应着,心里暖暖的,像揣着个小火炉。
走到桃林边,澜泽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桃林。虽然现在还是光秃秃的,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春天,桃花开得漫山遍野,粉嘟嘟的,像一片粉色的海洋。孩子们在桃林里奔跑嬉戏,游客们在树下拍照留念,采摘园里硕果累累,红彤彤的桃子挂满枝头,民宿里欢声笑语,炊烟袅袅……
“老头子,想什么呢?走得这么慢。”苏玥见他站着不动,轻声问道,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澜泽回过神,握紧她的手,眼里满是温柔,像盛着一汪春水:“我在想,春天就要来了。等桃花开了,咱们的日子,也会像这桃花一样,红红火火的。”
苏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笑了,眼角的皱纹里都漾着幸福:“是啊,春天就要来了。等桃花开了,咱们就去桃林里走走,看看那片粉色的花海,再拍几张照片,留给孩子们看。”
两人继续往家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双紧紧相依的手,再也分不开。
回到家,澜泽和苏玥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天边的晚霞,红彤彤的,像一幅绚丽的油画,把整个天空都染透了。院子里的红灯笼还挂着,风一吹,轻轻摇曳,映着两人的脸庞,格外温馨。
“老婆子,”澜泽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却格外温柔,“这辈子,能和你一起,从枪林弹雨里走出来,守着这片土地,看着它从废墟变成家园,看着孩子们长大,看着联盟越来越好,我知足了。”
苏玥靠在他的肩膀上,眼里满是幸福的泪光,声音轻轻的,像一阵风:“我也是。这辈子,有你陪着,真好。不管是苦是甜,有你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了。”
两人相依相偎,静静地看着晚霞,看着远处的村庄,看着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一言不发,却胜过千言万语。
夜色渐深,星星渐渐亮了起来,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一闪一闪的。澜泽和苏玥回到屋里,点亮了油灯。灯光昏黄,却格外温暖,把整个屋子都照得暖融融的。苏玥端来一盆热水,水温刚刚好,给澜泽烫脚,澜泽则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嘴角扬起一抹幸福的笑容,眼里的温柔,能溺死人。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笃笃笃,很轻,却很清晰。澜泽起身开门,看见苗苗和陈阳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新鲜的水果和点心,还有一瓶包装精致的酒。
“澜泽爷爷!苏玥奶奶!新年好!”苗苗笑着说,脸上带着旅途的疲惫,却难掩兴奋,“我们来给你们拜年了!祝你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笑口常开!”
澜泽和苏玥连忙把他们迎进屋,苏玥笑着说:“你们这两个孩子,真是有心了。这么晚了还跑过来,快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陈阳把篮子放在桌上,笑着说:“我们明天就要回南部了,跨海大桥的通车仪式快到了,得回去准备准备。等通车那天,我们来接你们,一起去看大桥,看看咱们联盟自己建的跨海大桥,有多气派!”
澜泽点点头,眼里满是期待,像个盼着过节的孩子:“好,我们一定去。这辈子,还没见过跨海大桥呢,一定要去看看。”
几人坐在屋里,聊着天,说着新年的祝福,说着南部的趣事,说着大桥通车后的规划。油灯的光芒映着每个人的笑脸,屋里的暖意融融,连窗外的寒风都变得温柔了。
夜深了,苗苗和陈阳告辞离开。澜泽和苏玥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车消失在夜色中,车灯像两颗明亮的星星,心里满是不舍。
回到屋里,苏玥熄了油灯,两人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还有远处传来的狗吠声,此起彼伏。
“老头子,”苏玥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倦意,却格外温柔,“等开春了,我们在院子里种点花吧,种点月季,种点菊花,再种点向日葵,让院子里变得热热闹闹的,像个小花园。”
澜泽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温暖而熟悉,轻声回应:“好啊。再种点青菜,种点黄瓜,咱们自己种的菜,吃着放心。等夏天,咱们坐在葡萄架下,吃着自己种的黄瓜,看着满院的花,日子过得比神仙还舒坦。”
苏玥笑了,靠在他的怀里,渐渐进入了梦乡,嘴角还带着一抹甜甜的笑意。
澜泽却没有睡着,他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月光,皎洁而明亮,洒在窗台上,像一层薄薄的霜。他心里想着很多事,想着联盟的未来,想着西部营地的发展,想着孩子们的笑脸,想着这片他守护了一辈子的土地。
他知道,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春天就要来了,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月光洒在窗台上,洒在屋里的地板上,洒在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上。新春伊始,万象更新,这片土地上的故事,还在继续书写着,永远温暖,永远充满希望。
第二天清晨,澜泽早早起床,推开窗,看见阳光洒满了院子,金灿灿的,像撒了一地的金子。桃林的枝桠上,绿芽又冒出来了一些,嫩得刺眼。远处的村庄里,传来了孩子们的欢笑声,还有公鸡的啼叫声,清脆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