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柱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子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眼眶瞬间就红了。
当年的委屈、不甘、愤懑,还有对师傅的怨怼,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滔天的悔恨和愧疚。
“师师傅”
傻柱的声音哽咽了,他扑通一声就想往下跪,却被李红军一把薅住了胳膊。
“大喜的日子,你这是干什么!起来!”
傻柱被拽着,却还是把腰弯成了九十度,手里的酒杯举得高高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师傅!是徒弟混蛋!是徒弟有眼无珠,听信了小人的谗言,辜负了您的教导!我我对不起您!”
说着,他仰头就把一杯滚烫的白酒灌进了喉咙,辣得他眼泪都飚了出来。
王翠花见状,连忙起身,端着酒杯走到了李红军身边,利落地给他满上。
她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真诚地看着这位长辈,清脆开口。
“师傅,我替柱子敬您。谢谢您教了他安身立命的本事,才有了我们这个家。您放心,以后我和柱子,就是您的半个儿和半个闺女,常去看您。您有任何事,只要捎个话,我们随叫随到!”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感激,又表明了态度。
李红军眼里的欣赏更浓了,他哈哈大笑起来,心里的那点疙瘩彻底烟消云散。
“好!好啊!柱子,你小子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才娶到这么个好媳妇!”
他指着傻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敲打。
“以后给我好好待翠花,多听媳妇的话!你要是敢欺负她,别说你大哥,我这个当师傅的,第一个拎着擀面杖上门,把你腿打折!”
“不敢不敢!”傻柱抹了把脸,憨笑着连连保证,屋里的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可就在这阖家欢乐的当口,堂屋的门帘被人轻轻掀开了一角,一股冷风卷着一个瘦弱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探了进来。
那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的男孩,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还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破旧棉袄,身子干瘦得像根豆芽菜,一张蜡黄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却大得出奇,正怯生生地朝屋里张望。
何雨水离门最近,最先察觉到了动静。
她一回头,看清那张脸,不由得愣住了。
“方雨梁?”
何雨水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声,“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男孩的身子一颤,但看清是何雨水后,眼里燃起一丝希望。
他迈步走了进来,声音细若蚊蝇。
“何雨水我,我找何大清你知道他家在哪儿吗?”
他这一问,满屋子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何雨水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荒谬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找他干什么?”
方雨梁的眼圈一红,从怀里掏出一封被捏得皱巴巴的信,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
“我娘前几天没了。她临走前给我留了这封信,说说我爹叫何大清,就住在这南锣鼓巷95号院,让我来投奔他。”
何雨水的脸色煞白,她机械地转过头,复杂的目光越过众人,最终落在了那个坐立不安的身影上。
她抬起手指,声音干涩。
“他就是何大清。也是我爹。”
何大清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凝固了,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
他能感受到大儿子那道冰冷的视线,正一寸寸地刮过他的骨头。
他心虚地瞟了何雨生和傻柱一眼,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
“孩子你,你娘叫什么名字?”
方雨梁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我娘叫方小慧!”
方小慧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何大清尘封多年的记忆。
那是雨水娘走后没多久,他在外面跑活,认识的一个年轻寡妇。
一来二去,有了段露水情缘。
后来他去了保定,有了落脚的地方,就把这段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做梦也没想到,方小慧竟然给他生了个儿子,还一个人拉扯了这么大,直到临死才让孩子找上门来!
何雨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何大清年轻时犯下的又一个错误。
方雨梁固然有血缘关系,可他何雨生不是开善堂的。
这是何大清的债,理应由何大清自己来偿。
傻柱则是一脸懵,他看看那个可怜兮兮的半大孩子,又看看自家大哥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心里虽然觉得这孩子可怜,但大哥没开口,他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何大清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他在保定上班,这四合院的房子是雨生兄妹仨的,他自己回来都得看儿子脸色,怎么可能再塞进来一个?
可让这孩子流落街头,他又于心不忍,更何况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的脸往哪儿搁?
一时间,他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尴尬的僵局中,一直没说话的一大妈周玉兰站了起来。
她走到方雨梁身边,看着孩子那双惊恐无助的眼睛,心里一阵发酸。
她轻轻揽住男孩瘦削的肩膀,转头看向何大清,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
“老何,你看你,都把孩子吓着了。孩子刚没了娘,怪可怜的。”
她拍了拍方雨梁的后背,声音坚定。
“先别站在这儿了,跟我去后院。总得先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吃口热乎饭再说。”
这一出的变故来得太急,把原本热火朝天的喜宴硬生生浇了个透心凉。
李红军是个人精,眼瞅着这架势不对,这是人家老何家的私密官司,外人杵在这儿,那是给主家添堵,也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他把大衣往身上一披,给几个徒弟使了个眼色。
“成,今儿这酒喝得痛快。柱子,家里还有事,师傅我就先撤了。”
几个师兄也都是还要上班的,立马心领神会,纷纷起身告辞,也没人多嘴去问那个站在风口里的半大孩子。
傻柱这会儿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愣愣地杵在那儿,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