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水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心里那股子好奇心反倒被勾起来了。
连亲儿子都不知道爹是谁?
这也太奇怪了。
她只好换了个话题,试探着问道。
“那那你妈呢?阿姨身体最近怎么样?还咳嗽吗?”
提到母亲,方雨粱眼底的坚冰稍微融化了一些,但随即涌上来的,是更深的忧虑。
“比以前更糟了。”
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想要挤出一个笑容。
“不过没事,我妈说了,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她心态挺好的。”何雨水听得心里难受,正想再说点什么安慰的话,方雨粱却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雨水,你怎么突然问起我爸的事儿了?”
这穷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心思敏感得吓人。
何雨水心里一慌,眼神有些躲闪,支支吾吾地搪塞。
“没没什么啊!就是就是刚才看你没精神,关心你一下呗!咱们不是好朋友吗,随便问问,真的!”
她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显然没能完全打消方雨粱的疑虑。
少年皱着眉头想了想,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久远的、模糊的记忆。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经意的小事,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不过”
“不过什么?”何雨水赶紧追问。
方雨粱眼神有些迷离,喃喃自语。
“我妈虽然从不提他的名字,但有一次她烧糊涂了,嘴里念叨过一句”
说到这,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句话有些可笑,摇了摇头。
“她说,那个没良心的,做饭倒是真的一绝,比馆子里的大厨还厉害。”
做饭一绝?
何大清。
那个跟寡妇跑了的混蛋爹,就是谭家菜的传人,那一手厨艺在四九城里也是数得着的。
这也太巧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窜,何雨水死死盯着方雨粱,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脱口而出
“那你知不知道你爸是哪儿人?是不是四九城本地的?口音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口头禅?”
连珠炮似的发问,带着一股子要把人看穿的迫切。
方雨粱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手里剥了一半的奶糖差点掉在地上。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迷茫。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妈一个字都不肯多说。我连他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还是一问三不知。
何雨水心里的疑云非但没散,反而聚得更浓了。
这种讳莫如深的掩饰,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她顾不上失态,身子前倾,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那你妈呢?你妈叫什么名字?总不能连你妈的名字都不能说吧?”
这一次,方雨粱没有立刻回答。
少年那原本因为吃了糖而稍微缓和的眼神,瞬间重新冷了下来。
他缓缓把身子往后缩了缩,拉开了与何雨水之间的距离。
他审视着何雨水,语气里带着一股子超出年龄的警惕。
“何雨水,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雨粱不是傻子,那一连串查户口似的盘问,早就超出了普通同学关心的范畴。
“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把何雨水浇醒了。
坏了,太心急了。
这孩子敏感得像只受惊的刺猬,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要竖起尖刺。
何雨水心里暗骂自己沉不住气,脸上却不得不强行挤出干巴巴的笑容,摆着手掩饰道。
“嗨!瞧你说的,我能有什么目的啊!这不这不是看你过得太苦了吗?我想着要是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回头让我哥看看能不能帮衬一把。你也知道,我哥那人热心肠,路子也野。”
这个解释虽然牵强,但配上何雨水那副诚恳中带着点慌乱的表情,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方雨粱盯着她看了好几秒,眼里的警惕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落寞。
他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红蓝白三色的糖纸。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不想提家里的事,尤其是关于那个人的。”
那个“人”字,咬得格外重,带着股子恨意。
看着重新缩回壳里的同桌,何雨水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不过,够了。
“做饭一绝”、“没良心”,光是这两个关键词,就已经足够让人心惊肉跳。
那个抛妻弃子的何大清,那个让傻柱恨得牙痒痒的爹,难道真的在外面又有了个儿子?
这事儿要是真的,四合院的天都得塌一半。
何雨水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把眼底的震惊深深藏了起来。
来日方长,只要这方雨粱还在这一天,总有机会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炼钢厂,运输队停车场。
初春的太阳挂在头顶,却暖不透那股子倒春寒的凉意。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停在角落,引擎盖敞着,露出里面布满油污的机械心脏。
何雨生手里拎着把扳手,嘴里叼着半截没点着的香烟,正眯着眼检查发动机的线路。
旁边,同样一身油渍的张平正拿着抹布擦拭着车灯,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景,那双豆眼猛地一亮。
他用胳膊肘狠狠顶了顶何雨生的腰眼,压低了嗓门,语气里全是揶揄。
“哎,何大哥,别在那儿瞎鼓捣了。快瞧瞧,那是谁来了?”
何雨生被顶得身子一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顺着张平努嘴的方向看去。
远处的水泥路上,一道窈窕的身影正朝着这边走来。
李秀兰。
今儿她没穿那身沉闷的工作服,换了件碎花的的确良衬衫,下面是一条洗得发白的深蓝裤子,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
这姑娘长得确实不赖,眉眼间带着股子爽利劲儿,不像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小家碧玉。
张平嘿嘿一笑,冲何雨生挤眉弄眼。
“得嘞,兄弟,我就不在这儿当电灯泡了,这点眼力见儿我还是有的。那是冲您来的,把握住机会啊!”
说完,这小子把抹布往肩上一搭,脚底抹油溜得比兔子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