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睁开眼时,窗外天光已经大亮。
他侧过头,左边是燕儿,右边是琴儿。两女还在睡梦中,燕儿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梦里还在想着什么;琴儿则蜷着身子,像只小猫,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他胸口。
陈东动了动胳膊,燕儿先醒了。她睫毛颤动几下,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迷茫,待看清眼前人,脸上立刻浮起红晕。琴儿也被这动静弄醒,她揉着眼睛坐起身,被子滑落,露出光洁的肩膀。
两女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陈东。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昨夜之前,她们看这位公子,虽有倾慕,终归带着青楼女子惯有的审时度势。可经过一夜,那眼神变得柔软,带着依赖,眉目间流转的秋波里掺了真情实感。
燕儿先开口,声音还有些哑:“公子醒了?”她撑起身子,乌发散在枕上,衬得肌肤越发白皙。
陈东坐起来,白色的丝绸睡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他揉了揉额角,问道:“如今是几更天了?”
“回公子,辰时了。”燕儿看向窗外,“太阳已经出来了。”
话音未落,陈东脸色一变:“遭了,今日朝会!”他猛地掀开被子下床,赤脚站在地上,高声喊道:“林朝恩!”
房门立刻被推开。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快步走进来,躬身道:“奴婢在!”
“马上回宫传旨,”陈东语速很快,“就说朕身体不适,今日朝会取消。”
“遵旨,陛下!”
林朝恩应声退下,房门重新关上。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燕儿和琴儿僵在床上。两人眼睛瞪大,嘴唇微张,像是没听清刚才的对话,又像是听清了却不敢相信。燕儿的手攥紧了被角,指节发白。琴儿则下意识地用被子掩住胸口,身体微微发抖。
“公子……”燕儿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他刚才叫您……陛下?”
陈东转过身,看着两女惊恐又期待的表情,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温柔,与昨夜命令她们更衣时的霸道判若两人。
“怎么,吓到了?”他走到床边坐下,“朕确实是当今皇帝。怎么样,惊不惊喜?”
燕儿嘴唇颤动,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她慌忙用手去擦,却越擦越多。琴儿也好不到哪去,她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看着陈东,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陛下……真是陛下……”燕儿终于挤出声音,“民女……民女早就听闻陛下龙章凤姿,天日之表,却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朕会来逛青楼?”陈东替她把话说完,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好了,别哭了,昨夜朕没吓着你们吧?”
两女连连摇头。琴儿终于回过神,她小心翼翼地问:“那……那陛下昨夜写的诗……”
“诗是真的,朕随手写的。”陈东一手揽住燕儿的腰,另一手把琴儿也搂过来,“现在朕问你们,愿不愿意跟朕入宫?”
这话问得直接,甚至有些突兀。但燕儿和琴儿几乎同时点头,速度快得像怕他反悔。
“愿意!民女愿意!”燕儿声音哽咽。
琴儿也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点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能入宫,谁愿意在青楼卖笑?更何况眼前这人不仅是皇帝,还年轻俊美,昨夜虽霸道,今早却这般温柔。两女只觉得像在做梦,梦里一脚踏出了泥潭,踩上了云端。
陈东能感觉到,怀里的两女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她们的眼神变了,之前的妩媚里总带着几分刻意,如今却像卸下了什么重担,变得清澈灵动。燕儿甚至主动靠过来,脸颊贴在他肩头。
“那就这么定了。”陈东拍拍两人的背,“等入宫,朕就册封你们为才人,享受嫔待遇。虽不是高位,但总比在这里强。”
“谢陛下隆恩。”燕儿轻声说,眼泪又涌出来,这次是喜极而泣。
林朝恩很快送来了干净衣物。陈东站起身,张开双臂。燕儿和琴儿连忙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一左一右伺候他更衣。
燕儿动作轻柔,她拿起明黄色的里衣,为陈东穿上,手指仔细抚平每一处褶皱。接着是中衣、外袍,每一件都华贵精致,绣着暗纹龙形。琴儿则跪在地上,为他穿袜、穿靴。她捧着那双黑缎绣金龙的靴子,手有些抖,试了两次才把陈东的脚套进去。
穿衣过程中,陈东又说:“宫里规矩多,但你们不用担心。朕会安排人教你们礼仪,不会有人为难你们。”
“是,陛下。”燕儿应道,手上动作不停。她绕到陈东身前,为他系腰带。那腰带是玉制的,每一块玉片都雕着云纹,扣头是纯金的龙首。她的手指划过冰冷的玉石,心里却一片滚烫。
琴儿站起身,为陈东整理衣领。她踮着脚,很认真地把领口翻好,又抚平肩头的褶皱。做完这些,她退后两步,仔细端详,确定没有任何不妥,才松了口气。
陈东看着两女,忽然问:“你们在怡红楼多久了?”
燕儿回:“民女来此一年三个月。”
“民女……一年了。”琴儿声音更低。
“以后不用自称民女了。”陈东说,“在朕面前,称‘妾’便是。”
两女对视一眼,齐声应道:“臣妾遵旨。”
垂拱殿里,气氛凝重。
五更天,百官就已经到了。文官列在右侧,武官列在左侧,按品级排得整整齐齐。大殿空旷,只有偶尔的咳嗽声和衣物摩擦的窸窣声打破寂静。
半个时辰过去,龙椅依然空着。
几名年轻官员腿已经开始发麻。站在后排的一个七品御史悄悄挪了挪脚,刚松懈一点,就听见前面传来一声轻咳。
是李纲。
那御史立刻站直,额头上冒出细汗。李纲虽只是内阁相公之一,但资历老,威望高,又是出了名的严厉,被他盯上,绝没有好果子吃。
李纲自己也站得辛苦。他年过四十,腿脚早不如年轻人,此刻膝盖处传来阵阵酸痛。但他腰杆挺得笔直,双手拢在袖中,目光平视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站在他旁边的徐文要年轻些,二十多而已,站一个时辰还能撑住。他微微侧头,低声道:“徐相,陛下今日……?”
“等着吧。”徐文声音平稳,“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也在打鼓。陛下登基以来,虽不算勤政到废寝忘食,但朝会从不无故缺席。今日这般,着实反常。
又过了一刻钟,殿外终于传来脚步声。
百官精神一振,纷纷站直。可进来的人不是皇帝,而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林朝恩。
林朝恩走到御阶前,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又尖又细,在大殿里格外刺耳:“陛下有旨——”
百官齐刷刷躬身。
“朕今日身体不适,罢朝一日。诸位卿家请回衙门办公吧。”
旨意简短,没有任何解释。
大殿里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低低的议论声。有人松了口气,总算能动了;有人皱起眉头,陛下这病来得突然;还有人交换眼神,若有所思。
徐文直起身,脸色沉了下来。但他没说什么,只是转身,随着人流往外走。李纲跟上来,低声道:“徐相,陛下这……”
“回衙门吧,该办的事还得办。”
怡红楼门口,阵仗已经摆开。
二十名锦衣卫分列两侧,人人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街面。过往行人远远就绕开,胆子大些的也只敢在远处探头张望。
陈东从楼里出来,身后跟着燕儿和琴儿。两女已经换了衣裳,虽不是宫装,但也比昨日的青楼装扮朴素许多。燕儿穿了身月白襦裙,外罩淡青褙子;琴儿则是粉衫白裙,头发简单绾起,插了支银簪。
刘妈妈跟在最后,脸上堆满笑,但那笑容有些僵。她一直送到门口,躬身道:“恭送公子。”
陈东停下脚步,转头对陈导说:“今日朕微服……巡查之事,不可泄露。”
他差点说出“押妓”二字,话到嘴边改了口。陈导立刻躬身:“陛下放心,锦衣卫上下,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那就好。”陈东点头,“回宫。”
锦衣卫开道,马车早已备好。那是一辆看似普通的黑漆马车,但拉车的四匹马皆神骏异常,车夫也是个精悍汉子,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身怀武艺。
燕儿和琴儿先被扶上车,陈东随后上去。车厢宽敞,铺着软垫,角落里还放着个小几,摆着茶具点心。
马车缓缓启动,锦衣卫前后护卫,蹄声踏在青石板路上,清脆整齐。
街角,一个尖嘴猴腮的泼皮缩在巷口,眼睛瞪得老大。他叫阿风,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包打听,专靠卖消息为生。昨夜他就觉得怡红楼不寻常,锦衣卫把守,阵仗太大。今早又见这架势,心里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等马车走远,阿风一溜烟钻进旁边茶馆。茶馆里坐着几个常客,都是南京城里的闲汉,最爱打听这些豪门秘闻。
“看见没?刚才那阵仗!”阿风压低声音,眼睛发亮,“猜猜是谁?”
“谁啊?”有人问。
阿风伸出三根手指,又比了个“一”的手势,三更天来的,一直待到今早。再指指天,嘴型无声地说出两个字:陛下。
满桌哗然。
“当真?”
“千真万确!”阿风拍胸脯,“我亲眼看见的,锦衣卫指挥使陈大人都陪着!那公子从怡红楼出来,还带了两个姑娘,就是最近红得发紫的燕儿和琴儿!”
“什么价?”一个富商模样的中年人凑过来。
阿风伸出巴掌:“十两银子,包真。”
那富商二话不说,掏出锭银子拍在桌上。阿风抓起银子掂了掂,凑到富商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个下午就飞遍了南京城。
国子监里,两名士子正在藏书楼前闲聊。
“听说了吗?昨夜陛下去了怡红楼!”高个士子神神秘秘地说。
“什么?”矮个士子瞪大眼,“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还做了一首诗呢——‘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听听这气魄,除了陛下,谁写得出来?”
矮个士子眼睛发亮:“连陛下都去的勾栏……那得是什么样?走走走,今晚咱们也去见识见识!”
“同去同去!”
不远处,李纲刚走出国子监的大门。他今日来此查阅典籍,准备写一份关于整顿漕运的奏章。那两名士子的对话,一字不漏地飘进他耳朵里。
李纲的脚步顿住了。
他站在那里,脸色一点点沉下去。原来如此,什么身体不适,什么罢朝一日,全是借口!陛下昨夜根本不在宫里,而是去了青楼,押妓作乐,还带走了两个清倌人姑娘!
荒唐!
简直荒唐!
一国天子,万民表率,竟做出这等事!若是传扬出去,朝廷颜面何存?天下人该如何看待?
李纲胸膛起伏,呼吸都重了几分。他猛地转身,朝宫城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里满是怒火。
明日。
明日早朝,他定要上奏直谏!
就是拼着这身官服不要,拼着触怒龙颜,他也要把话说清楚,劝谏陛下。
而此刻的宫城里,陈东正带着燕儿和琴儿走进一处偏殿。他指着殿内陈设,对两女说:“暂且住在这里。过几日朕让人收拾好宫殿,再给你们挪地方。”
燕儿和琴儿跪地谢恩。
陈东扶起她们,笑了笑:“朕有其他事情,你们今晚好好休息,”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