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勾栏听曲二(1 / 1)

怡红楼内灯火通明,二楼栏杆处,一名身着水绿罗裙的清倌人正赤足踏在朱红栏杆上起舞。她脚尖轻点,身姿如柳,双臂舒展时广袖飘飞,露出两截白皙手腕。一楼大厅摆了十几张梨木桌,每桌都坐着三五人。这些人衣料考究,腰间佩玉,手上扳指在灯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靠窗那桌坐着四位年轻公子,正低声谈论今年漕运的利润。中间大桌围了五六人,其中一人高声吟着新填的词,旁边友人抚掌称赞。角落里还有两桌,一桌安静听曲,另一桌已有人醉眼朦胧。

大门被推开时,铜铃轻响。

陈东一行人迈入门槛,厅内交谈声顿时低了几分。十几道目光齐齐投来,锦衣卫指挥使陈导身着常服却掩不住官家气势,身后跟着的四名随从虽作寻常家丁打扮,但眼神锐利,站姿笔挺。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的两人:一位是面白微胖、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另一位则是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容貌极为俊美的年轻公子。

那年轻公子一身月白锦袍,腰束玉带,发髻用一根青玉簪固定。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大厅,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小白脸是哪里来的,真是俊俏!”

靠柱子那桌,田文眯着醉眼低声嘟囔。他二十七八岁年纪,圆脸微胖,身穿宝蓝绸缎袍子,因近日家中海贸生意兴旺,说话的底气都足了几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杯子重重落在桌上:“妈的,看样子比老子有钱,真是不公平。”

坐在他对面的王伟脸色微变。王伟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袖口已有些磨损。他家只有朝廷分发的百亩薄田,与田文这样的新富人本就不在同一层面。今日是被旧日同窗硬拉来此,已经觉得浑身不自在。

“哎,田兄你醉了。”王伟低声劝道。

田文猛地抬头,酒精让他的脸颊泛红:“怎么?你比老子有钱?”他伸手指着王伟,声音提高了几分,“你比我有钱?嗯?你比我有钱?”

厅内其他客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王伟的脸瞬间涨红,手指在桌下攥紧了衣角。他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眼眶却渐渐湿润。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慌忙抬手去擦。

同桌另外两人连忙起身劝解。穿褐色长衫的李明按住田文肩膀:“田兄,真喝多了,说胡话了!”另一边的张远则倒了杯茶推到王伟面前,低声道:“王兄莫往心里去,他今日高兴,多饮了几杯。”

陈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眉梢微动,随即恢复平静,转头对赵佶轻声道:“这世道,有钱的欺没钱的,自古如此。”赵佶点头,目光却已飘向二楼正在起舞的姑娘。

怡红楼的老板娘刘妈妈快步迎了上来。她约莫四十岁,身着暗红织金褙子,头戴珠花,脸上堆着真诚的笑容。走到近前,她先是对陈导福了一福,眼神快速扫过陈东和赵佶,心里已有计较,能让锦衣卫指挥使陪同的,绝非寻常人物。

“几位客官,里面请。”刘妈妈声音清脆,“我们怡红楼的花魁娘子个个才艺双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包您满意。”

陈导清了清嗓子:“老板娘,把你们最好的包间安排出来,给这位王公子享用。”他特意加重了“王公子”三字。

刘妈妈连声应道:“有的有的,二楼雅间一直给您留着呢!诸位贵客,请随我来。”她侧身引路,步态轻盈,很是热情。

一行人正要上楼,陈东却停下脚步。

“就在大厅吧。”他目光扫过热闹的厅堂,“我看这儿挺好,起码热闹。”

赵佶闻言,点头笑道:“自然听王公子的。”

刘妈妈反应极快,立刻招手唤来两名侍女:“快,把正中那桌收拾出来,摆上最好的茶具酒器。”她亲自领着陈东等人走向大厅中央那张宽大的梨花木圆桌。这位置确实极佳,正对着一楼舞台,抬头便能看见二楼栏杆处的表演,又能将大厅全景收入眼中。

众人落座。陈导坐在陈东左侧,赵佶在右,林朝恩以及四名随从分站桌后,手始终按在腰侧,那里看似空荡,实则藏着短刃。

侍女们鱼贯而来,摆上青瓷茶具、银质酒壶,又端来四碟精致点心。刘妈妈亲自为众人斟茶,动作娴熟,茶水不溅一滴。

此时,一楼舞台中央已布置好。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抱着琵琶缓步上台。她身穿淡粉襦裙,外罩薄纱,乌发绾成双髻,簪着两朵小小的珍珠花。少女面庞小巧,眉眼清秀,向台下盈盈一礼后,便在绣墩上坐下。

玉指轻拨,乐声流淌而出。

弹奏的是《琵琶行》,少女低眉信手续续弹,指尖在弦上翻飞,乐声时而如急雨,时而似私语。大厅渐渐安静下来,连醉醺醺的田文也停止了吵闹,眯着眼看向舞台。

赵佶闭目聆听,手指在膝上轻轻打着节拍。他是懂音律的,听得出这姑娘技法纯熟,更难得的是曲中自有情致。陈东则打量着弹琵琶的少女,又抬眼看了看二楼,那位绿衣清倌人已停下舞步,正倚着栏杆向下望,目光恰好与陈东对上。她也不躲闪,浅浅一笑,转身消失在帘后。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静默片刻后,掌声四起。有人高声叫好:“琴儿姑娘,再来一曲!”

台上的少女——琴儿起身行礼,声音清脆如铃:“诸位贵客,今晚的曲目是定好的。接下来由燕儿姐姐献艺,还望见谅。”说罢,她抱着琵琶走下舞台,径直朝陈东这桌走来。

到得桌前,琴儿再次行礼,这次是对着陈东:“琴儿见过公子。”

陈东微笑点头:“琴儿姑娘琴艺高超。学了几年?”

“回公子,五年了。”琴儿抬眼,目光在陈东脸上停留一瞬,又迅速垂下,“自小便开始练。”

“五年能有此造诣,难得。”陈东指了指身旁的空位,“坐吧。”

琴儿脸颊微红,轻声应是,在陈东右侧坐下。她将琵琶小心立在桌边,又为陈东斟了杯茶。动作间,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已愈合多年。

陈东瞥见,不动声色。

赵佶此时睁开眼,目光在琴儿脸上转了一圈,笑道:“王公子好福气,一来便有美人相伴。”他转向琴儿,“姑娘这般才貌,在南京城中也属上乘了。”

琴儿垂首:“公子过奖。”

陈东端起茶杯,看向赵佶:“赵公子觉得,这南京的名妓比起汴梁如何?”

赵佶沉吟片刻。他想起昔年汴梁的繁华,矾楼的歌,金明池的舞,那些他曾经熟悉的声色场所。但眼前的南京怡红楼,装潢更精致,侍女更训练有素,连空气中熏香的味道都似乎经过特别调配。

更不用说这满厅的客人,个个衣着光鲜,谈吐间透露出的家底,怕是许多汴梁富商都比不上。

“纸醉金迷,乐不思蜀。”赵佶吐出这八个字,语气复杂。

陈东大笑,笑声爽朗,引得周围几桌客人侧目。他拍了拍赵佶的肩膀:“赵公子喜欢,便多来走走,这南京城,有意思的地方还多着呢。”

正说话间,二楼传来一阵轻微响动。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二楼栏杆处已多了一架古琴,筝后坐着一位白衣女子。女子面覆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极美,眸色深黑,眼尾微微上挑,眼神清澈却又似笼着薄雾。她十指纤长,轻按在弦上。

“是燕儿姑娘!”大厅里有人低呼。

燕儿微微颔首,算是见礼。随即指尖一动,乐声流泻。

不是寻常青楼常见的柔靡之音,而是一曲《广陵散》。琴声激越,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大厅内霎时安静,连端酒的侍女都停下脚步。

陈东眼神微凝。他看向陈导,陈导会意,凑近低声道:“燕儿是两年前来的,来历清白,琴艺冠绝南京,很快成了头牌。她也是我们的人。”

陈东想着锦衣卫可是官方机构,可不能成开几元拉皮条的,那样朝廷威严何在。陈东吩咐道,“清倌人一定要卖艺不卖身!”

“咱们是锦衣卫不能干龟公!”

陈导闻言立刻保证,“锦衣卫虽在此设点收集情报,但绝不逼良为娼。这些姑娘都是自愿的,卖艺不卖身。当然,若真有中意之人,我们也不干涉她们的选择。”

陈东点头,目光重新投向二楼。燕儿弹琴的姿态极为专注,身体随着乐声微微起伏,白衣胜雪,黑发如瀑。面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却始终牢牢覆在脸上。

琴声渐急,如刀剑相交,马蹄踏破荒原。赵佶听得入神,手指不自觉地打拍子。闭眼聆听,他是懂琴的,更懂这曲中之意,《广陵散》讲的是聂政刺韩王的故事,是慷慨悲歌,是舍生取义。

角落里,田文似乎被琴声惊醒。他晃晃脑袋,睁着朦胧醉眼看向二楼,嘟囔道:“装什么清高,蒙着脸……迟早得摘下来……”话音未落,被李明捂住了嘴。

王伟已经擦干了眼泪,此刻正怔怔看着燕儿。他不懂琴,只觉得那乐声让他心头发紧,想起自己寒窗苦读却屡试不第,想起刚刚的处境,想起方才田文的羞辱。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辣得咳嗽起来,人一定要靠自己争气,以后要努力搞钱,不能再让田文羞辱自己。

琴声在最高处戛然而止。

余音久久不散。燕儿起身,向台下微微一礼,不发一言,抱起古筝欲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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